“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我再度提议,“要不要报警,或者换个住处。”
“真的不用。”徐楚月好像变得有些心慌意乱。
“那天花衣鬼在埋人的时候,它看到你了吗?”我决定再在这里耽搁一会儿,于是转移话题问道。
徐楚月抬起头,看我一样。
“不知道,它怎么看呢?它无头无脑的,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现我。”她忽然出口长气,精神有些恍惚地坐在那里,语气忽然伤感起来。
“大叔,你出生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我?就一个普通的平原小村庄,村边有条河,河边好多柳树,有个老石桥。哦对了,更远的地方还有一条大河,所以有条长长的河堤,要不是那条堤,估计站在村口,就能一眼望到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吧。”
“我的家乡可不是这样子的。”徐楚月眯着眼睛,好像在使劲回忆着什么遥远的事情,“那里在南方的深山里,很美丽很安逸的地方,如果不是那么贫穷的话,简直就是书上的世外桃源。这些年在外面漂泊累了的时候,我就一直想回去,或者找个相似的地方住下来——青山绿水,茶坡竹林,炊烟袅袅,日暮归人。”
徐楚月闭着眼睛,好像在回忆十分美好的东西。我知道人在受冲击之后,往往会回想起心里最渴望的生活。看来这个民谣女孩内心向往的却是归园田居般的生活。
“那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呢?”我开口问她。
徐楚月没有理睬我,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小的时候,那里还没有公路,从寨子走到镇上有二十里路,要翻过两个山包一条河。那都是几十年、几百年踩出来的山路,有时候下大雨,整条路就被冲没了。有时候被埋在泥沙里面,有时候整个山体都会塌方下移,昨天还是一条路,可第二天就变成了一片绿油油的杂木丛。
“但奇怪的是,过不了多久,路就又会出现,跟原来一样横在那里,仿佛自己从石头缝里、从草丛里,从泥土里长出来似的——其实呢,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住在深山里,即使没有路,人们也得必须踩出一条路来。
“因为没有路的话,人们就无法生活。我就出生在这么荒僻的山里,翻过一个山头,后面就是另一个山头,翻过下一个山头,前面还有无穷无尽的山头,好像延伸到天边的都是大山一样。
“我们那里也有河,河虽然不宽,但上头没有桥,只有两条铁链子,人们要扒着一根、踩着一根才能过去。因为没路没桥,所以我七岁之前,连自行车都没见过。
“家里的那个寨子在半山腰,只有五六户人家,没有小学,连小卖部都没有。我们小孩子的零食就是红薯、草里的野浆果什么的。我得爬过一座山,到相邻的另一个寨子上小学。因为路远,所以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姆妈就往书包里塞一块红薯——真的,你能相信吗?小学里最有钱的,就是能中午吃顿方便面的同学家。”
我呆呆地望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讲起这些。
“去县城上高中那年,姆妈跟我老爸吵了一架。老爸让我跟他去深圳打工,早点赚钱。姆妈却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上学不耽误赚钱。结果老爸吵输了,他亲自把我送到县城里。
“上高中时,一个老师发现我嗓子好,叫我学声乐,将来可以考艺术生。但艺术类培训花销大,幸亏那老师帮我找了些资料,我自己边看书,边捉摸唱法、发音。
“那老师没要钱,但我得每周末去他家,他总眯着眼坐在阳台躺椅上,泡一壶茶,然后眯着眼睛坐在那里,叫我站着给他哼一天歌……你明白吧?就像古时候的歌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