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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汝坟

辛翳猛地弹坐起身,惊醒过来。

宫室外天已经快黑了,他满身大汗坐在帷幔之中,一阵微冷的风吹进来,十几盏铜灯火苗跳动,他的中衣黏在身上,又冷又紧,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只记得自己在荒唐,反应迟钝了半秒,才猛地想起荒唐的另一主角是谁。

他居然……

辛翳傻在了原地。

他是不是个变态啊!都他妈在梦里做了些什么!

辛翳猛地抓起了床头的皮被,脑袋埋了进去。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烫了起来——

这岂止应该脸红,这现在就应该自刎谢罪!

他都说了些什么混蛋话,做了些什么人渣事儿!

死者为大,更何况南河还未下葬,他居然就梦见了……

难道南河入梦来找他,说不定还要交代点家国大事,慈祥的爱抚一下他的脑袋,顺便探一探他是否还病着,结果就变成他在梦里把、把南河给摁倒了……

而且还不是你情我愿!

而是特么的强上啊!他还记得自己掐着她脖子,逼她蜷起腿来,南河恨得咬牙切齿,气得眼泪都掉下来,却被他弄得……

辛翳猛地把被子罩在头上,真想一头撞死在宫柱上!

他心底真有几分瞧不起自己的羞愤。

他算什么没良心的东西!梦里都是这样的荒唐!

就算是他心里对南河有几分恨也罢,可这些年,她对他的好却也是不掺一点水,这么多年,就算南河不喜欢他,就算南河什么也不告诉他就走了,可那些旧日里生动的细节,全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

她是真的关心过他。

他日日胶着复杂痛楚的心境里。一面觉得南河可能心里根本就没有他,可能她带着任务而来,随意就走,还有许许多多的任务等她完成,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任务”,但却知道他对她而言并不是特殊的。另一面,那些鲜活的细节,那些她往日里并不言说却在做的行动,都时时刻刻在证明南河是真的宠他……

但他也分辨不出来。

她的那些无奈又忍俊不禁的叹息,那些坐在他身边无言又温暖的陪伴,是因师生之情,还是君臣知己……

然而脑海中,往往还有另一个声音,无时无刻道:想再多,又有何用。

他不肯早说清楚。她都已经不在了。

这声音几乎在他所有的回忆与痛楚中见缝插针。

辛翳动了动身子,却听见被子扯动了玉铃。

对……他临睡着之前,还在摸玉铃,难道真的是南河的魂魄到他身边来了,他却——

辛翳实在忍不住,抓着脸哀嚎一声,摊在床上。

他从来就生怕被南河讨厌,尽力都在她面前表现的乖巧,长大后,再干黑心事儿也都尽量背着她。南河训斥他,他听在心里那都是无微不至的关心;南河与他意见不合,他都觉得那是她不把他当外人,直抒胸臆。

辛翳见了她就装乖讨巧,别说这种事了,就是让他上次跟南河吵了一架,都肝颤了三个月……

他其实也并不是没有梦见过南河,可能他那时候还没懂事,也未曾见过南河躺在被褥之中的样子,那些梦都是模模糊糊的,摸不到边界——

可今日……

辛翳出了一身大汗,他想要掀开被子走下榻去,却低头一看被褥,跟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啊……不是就做个梦么!怎么……

世人说他是混蛋也罢了,今日所作所为,人渣混蛋这些词怎么够形容!

景斯在回廊上踌躇已久,听见辛翳在四面敞开幛子的屋子里鬼哭狼嚎,也忍不住走进宫室内,对着在帷幔里蜷成一个虾子还在以头抢床的辛翳道:“大君——可是头疼的厉害?”

辛翳猛的一僵,开口声音都有些奇怪:“……不打紧。”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声音太沙哑,清了清嗓子:“孤,已经发了汗。病……应当也好得差不多了。”

景斯还是担心:“大君,要不再让重皎来为您看看?”

辛翳挥手:“不用,别叫他!”

景斯:“喏……宫中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禀告大君。”

辛翳掀开被子,呆了一下,又拢上,不胜其烦,甩手道:“有话就说。”

景斯:“前些日子大君既说了迎申氏女入宫,这边已经着手安排了。此女入宫,是做美人,还是做夫人?”

辛翳心不在焉:“随便,这点儿事,你说吧,你说封什么就封什么。”

申氏好歹也算是楚国现在比较有风头的氏族,景斯想了想:“要不然就夫人吧。”

辛翳不耐烦:“夫人就夫人。我不管,这些事儿都你弄,哪用那么小心,就是放进来随便找个屋一关不也一样么。”

景斯瞧出来他不是真的想迎申氏女,怕是跟荀师临走之前劝他的话有关系,连忙惶恐道:“只是这是第一个近大君身的女子,就怕大君有什么要求,奴等做的不合适。”

辛翳站起身来,随手将玉铃捏在手里,愣了半天,又嗤笑:“谁说她是第一个?自己去办,逼她进宫的又不是我,她就是在宫里上吊了,也别来找我!”

他说罢,将被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飞也似的往沐濯的隔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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