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卿的眼底分明蕴着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神色看上去却仍旧很是清冷:“好,娘娘。”
面对着这样一位活在传说中的背景板大佬,更何况现在站在她跟前的是一个鲜活的人,姜念念还是有点紧张的。
她生硬的挪开视线,嘴上还是不饶人:“你能明白自然是最好!君臣有别,更何况这里还是昭阳殿。顾大人最好收拾收拾,也赶紧出宫罢。”
顾长卿没有再说什么,迎上她的眸子,淡淡的微笑:“臣谢过娘娘的药。”
姜念念也只是敛着眼眸,“我知道了。”
姜宸妃明丽张扬,顾长卿素来并不喜欢这样的女子。且她长居高位,又有陛下宠爱,视旁人的性命为草芥。或许……今日只是一时兴起,玩玩罢了,又或者只是出于怜悯。
但她到底是他的恩人,顾长卿仍旧说:“日后,若是娘娘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找臣。”
姜念念却看他一眼,说:“本宫怎么会有向顾大人所求的东西呢?”
反正……她也是一个能看到自己结局的人了,就算得罪了背景板大佬,也大概没有得罪女主来得惨烈吧。所以……就算面对顾长卿,姜念念现在已经很能放平自己的心态了,嗯。
……
宫中的甬道狭长而蜿蜒,一阵风吹过,连呼吸都有一种刺骨的冷意。
徐子贸将顾长卿扶上马车,忍了一会儿,终于小声说:“属下不明白,大人您就没有喝下那杯酒,为何还要装作中毒。在昭阳殿去一趟,反倒引得陛下多心?”
顾长卿轻轻阖上眼帘,温雅清冷的面庞没什么表情。过了许久,才轻声道:“丞相府近日接连暗杀,他不会轻易罢手的。所以我佯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找出幕后那个人罢了。”
“——若是不以身犯险,又怎么能找到他是谁呢?”他收拢了肩上的衣裳。
“那害大人的到底是谁!”提及害他们家大人的人,徐子贸顿时有些激动。
顾长卿没有说什么,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车帘。窗外是宫城傍晚的霞光,混着雪水映射出的光,竟也有一种旖旎的美感。
“——果然是她。”过了很久,顾长卿才淡淡的这样道。声音冰冷,几乎隐匿在风中。
——他的姐姐,颂贵妃。
姜念念也觉得,提起裙摆踩在雪地里,小心翼翼的避开前面的人踩过的脚印。故而没有看见前面一串宫灯落下的余晖,丞相也在向这边走过来。
见到姜念念时,顾长卿像是顿了一下,才淡淡道:“宸妃娘娘安好。”
姜念念一听见这声音,想到自己刚刚可能不小心崩了人设,于是很快收敛起笑意,冷淡道:“原是你。”
“丞相大人的身子这么快就好了么?或是……根本就没有病,演一出戏,想来诓骗旁人?”姜念念警惕的看着他,一点都不相信他。
顾长卿苍白的唇角紧抿,低咳了一声:“……是娘娘误会臣了。”
姜念念看了他一眼,则别开了视线,“那日后丞相一定要当心身体,不能再昏倒在本宫身边了。虽说前一次的冒犯,本宫大可不计较。可你是天子近臣陛下的下属。按照一个臣子的身份,本宫是不该为你做这些的。”
顾长卿缓缓抬起眸来,藏着极淡的笑意:“所以,臣谢过娘娘。”
深冬的夜里,月色愈发的寒冷,映得顾长卿的面庞苍白到几近透明。姜念念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里都浸出一层薄汗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成功阻止了剧情,和顾长卿之间什么也没发生,然而每次见到顾长卿时,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感。
顾长卿虽然不喜姜宸妃这样张扬娇纵的女子,即使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女人,不过她到底对他有恩。他素来不习惯亏欠旁人的恩情。即使她这么憎恶他,他也会找到机会,回报她当日的出手相助。
“听闻楚王妃不日便要入宫,臣先恭喜娘娘姐妹相聚了。”顾长卿身披素白的大氅,望着她的眼睛,这样轻声道:“不过,娘娘身居深宫,总该明白,防人之心是不可无的。”
声音竟是难得带着温柔。
姜宸妃略微仰头,看了他一眼,反而道:“丞相难道不明白,身为一个臣子,以下犯上,挑拨皇族之间的关系,会被治什么罪么?更何况,陛下也是极敬重姐姐的,你却在本宫面前随意置喙姐姐。丞相该提点的,该是你自己罢。”
“……是么?”顾长卿看了她一会儿,轻咳几声,微微一笑道:“既然娘娘这么说,臣的确该万死。”
姜念念顿时声音一哽。
江云海不敢离顾丞相太近,只能远远在一边看着,依稀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心却是十分的不安!
他总觉得……这姜宸妃娘娘素来娇纵,也没人敢多说一句,那也是因为有陛下纵着!
可顾丞相是什么人,就算是陛下来了,也不会折辱他半分。可这年轻的宸妃娘娘就这么……仗着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拂他的颜面,他可是真的担心顾丞相会生气啊。
姜念念也没想到顾长卿会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仍有些不适应,就只听顾长卿继续道:“夜深露重,娘娘也要早些回宫,保重身体。”
姜念念微微一怔,也道:“你的身子,才应该更需要保重。”
顾长卿的唇畔仍旧含着极淡的笑意。
对姜念念来说,不管顾长卿对其他人怎样,他对自己还算是不错的。以德报德这么一句话,应该也引起别人的怀疑的。
说完,她也没有多加停留,也不管顾长卿的反应,转身便往昭阳殿去了。
虽面上如此表现,但她还是把顾长卿的话放在了心上的。毕竟……他也是大佬啊,对于大佬的话,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至于该不该防范姜珞云,还是等见到原主这位姐姐再说吧。
“属下倒是觉得,这位宸妃娘娘并不是坏人。”徐子贸看着宸妃的背影,将顾长卿身上的大氅拢得更紧些,道:“娘娘就是性子娇纵些,心里却藏不住话。难以想象这样的心性,是如何在宫中生存到今日的。”
顾长卿眉眼低垂下来,在脸上覆下一层阴影,过了很久,淡声道:“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嫔。我这样的身份,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徐子贸很是不懂,也不好再问,只能转移话题:“属下不明白,近日滨州水患,大人为何要派高棋主管治水之事!落到旁人眼里,又该说大人您恋栈权势。想将手伸到边陲之地去,故意与陛下作对了。”
顾长卿慢慢向前走去,轻叹了口气,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因为高棋擅长治水事宜,若是旁人干扰,反倒于事无补。所以,就算是顶着这满朝的压力,我也会将权力送到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