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妃斜睨他一眼:“真没起疑心?”
曹公公弯着腰,低声道:“一直和他来往的另有他人,奴才从未出面,况且奴才以前和他也有交情,开口请客,他应该不会多想。”
何太妃将一双纤纤玉手浸在温水中,唇边勾起一抹讽笑:“当初见他长的好看,声音又好听,以为是个有能耐的,结果呢?蠢钝如猪,胆小如鼠!”
她冷哼了声,终究怀有几分不甘心:“他若能得江皇后重用,我就能借他的口,以江皇后为刀杀了那人,再不济,退一步,可用他的假太监身份要挟江皇后,只要能有一个机会,我定能把握住……可恨!”
曹公公叹道:“那时主子说燕王登基,必定接江娘娘出长华宫,奴才心里还怀疑,如今看来,主子当真料事如神。”
何太妃语气凉薄:“你这牛皮也不怕吹破了,什么料事如神,我那么肯定,是因为当年在宫宴上见过燕王……”说到这里,不禁轻笑一声:“他给先帝和江皇后敬酒的时候,唉,那场面呀,至今记忆犹新。当时燕王的神情,我看见了,就知道他这辈子都放不下他皇嫂。”
她微有恍然,垂眸凝视自己水葱似的手指,自言自语:“先帝驾崩那一刻,我的脸色又是怎样的?”
曹公公心中长叹,沉默地侍立在旁。
何太妃很快醒过来,眼神冰凉,掠过心腹太监的脸:“想的再好,抵不过选错了人。那小太监自打进了长华宫,就心虚的很,面对江皇后不敢多言,呆呆傻傻的,现在得到了江皇后信任,却是畏首畏尾。”
曹公公皱眉,也是后悔:“是,小容子原本心中有愧,江娘娘又是老好人的性子,他更觉得过意不去,找人教训了他一顿,他反而愈加疏远咱们,更别提替主子办事。”
何太妃拿起一旁的布,缓缓擦拭双手:“胆小怕事,良知未泯,愚蠢——这三样加在一起,在宫里,就等于半个死人,就算苟活,也是废物一个,浪费口粮。”
曹公公恭敬道:“主子说的正是。”他的目光冰冷而尖锐,冷笑:“是他自寻死路,怪不得咱们。”
何太妃淡淡瞄他一眼,道:“他身份低微,可到底是江皇后身边的人,你办事,手脚干净点,千万不能留下把柄。”
曹公公俯首,低低道:“奴才已经打听过了,他酒量一般,平时却喜欢小酌两杯,今晚上喝多了,回去的路上不小心,失足掉进池塘里溺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能说他命不好。”
何太妃点头:“能不下毒,最好不用,万一查出来,平添一场风波。”
曹公公道:“是,奴才知道。”
*
慈宁宫,西殿。
容定进到内殿时,见江晚晴正坐在窗下绣花,可心思显然不放在上面,细细的银针一下子戳到指尖,有鲜红的血珠子沁出来。
他皱眉,快步上前,拉过女子的手。
江晚晴回过神,知道他想干什么,忙缩回手,手指含在唇中,一点铁锈般的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
容定轻叹:“姑娘这些天又在愁什么?”
江晚晴道:“我总能想出法子来。”
容定无奈,笑了笑,哄道:“好,我不问。只是,若有一天,姑娘愁白了头发还没想出来,我可以替你出主意。”
江晚晴点点头,不作声,抬眸,看见他难得穿了件新衣裳,用的还是上好的锦缎,不禁一怔:“你……”
容定温声道:“我想请姑娘帮个小忙。”
江晚晴站起身:“你说。”
容定道:“今晚有人请我吃酒,我酒量不好,几杯下去就人事不知,我记得旧年有西域异国献上的奇珍,一粒丸药下去,能保千杯不醉。”
江晚晴想了想,答道:“有,长华宫还有一瓶,我叫宝儿拿给你。”
容定摇头,伸出手:“姑娘可否借长华宫小库房的钥匙,给我一用?”
江晚晴找出来给他,迟疑片刻,缓缓道:“你若有为难的地方,或者碰上了麻烦,你不妨说出来,我未必帮得上忙,却也可以替你挡一挡。”
昔日他在位时,得了些有意思的玩意,总喜欢放在她的长华宫,反正她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不会去动。
因此,长华宫可不止有千杯不醉的奇药,还有更多……
江晚晴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病了大半辈子,久病成医,一向精通药理甚至于毒术,今日他开这个口,当真只是为了避免醉酒?
容定眼底浮起一丝笑,声音柔缓:“姑娘担心我?”
他没等对方回答,语气含着几许戏谑:“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即便同床不能共枕,只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分。”
江晚晴撞上他的目光,脸色微红,坐下来:“你又听壁脚了?”
容定斟了杯茶,放在她手边:“没有,宫中有些流言。”
江晚晴轻声道:“这次可不是我说的。”
容定笑了声,颔首:“是我粗心大意了……姑娘。”他敛起笑意,看着她:“你说的那些话,我从来不介意,人死如灯灭,我只在乎活着的事情。”
江晚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你今天……你真的没事吗?”
容定侧眸,看一眼放在案上的琴:“很久没听你弹琴了,等我回来,为我抚琴一曲可好?”
江晚晴听他微微怅然的语气,正色道:“你是真碰上事了,是不是有人对付你?有危险吗?”
容定抿唇淡笑,依旧云淡风轻,目光温和:“没有,我故意这么说引你猜疑,才好听你关心我两句。”
江晚晴:“……”
从长华宫出来,等太阳落山,容定准时赴约。
曹公公备下了一桌小菜,比不得主子们宫里的山珍海味,但是对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已经过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