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种下一棵幼苗,明天成长为参天大树——培养他的帝王自觉性,人人有责,今天自称为朕,说不定明天就三宫六院,后天就赐她死罪了。
凌昭本是叫的顺口,一时改不过来,没想听她这一句,怔了怔,颇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好。”
江晚晴皱眉,有点奇怪。
答应就答应……他脸上那可疑的红,又是为的什么?
凌昭平复了心情,转过来,轻咳一声:“你喜欢就好。”
江晚晴迟疑道:“我……自然是不讨厌的。”
凌昭又是一阵沉默。
不讨厌当然就是喜欢,喜欢听他自称为朕,就是不再恼恨他让太子禅位,不再恼恨,当然就是不讨厌他,于是回到原点,不讨厌……就是喜欢了。
这还是自他归来后,她第一次松口。
终他这一生,若有私心,也不过是希望能和她回到年少时那般相处,亲密无间,就只他们两人。
凌昭不由又微笑起来,戏谑道:“总是朕问你话,你就当真不问问……这几年,朕在北地怎么过的?”
江晚晴愣了愣:“皇上说过了。”
凌昭点了点头,柔声道:“凌暄叫人说的全是假的,你别听,从未有过别人。”
江晚晴再一次无言以对,看着面前的男人。
那般凌厉的眉眼,不怒自威,七年苦战,自北地战场回来,他的血都像是冷的,无形中,周身仿佛都带有北地的凛冽风沙,有他在的地方,晴天也会暗上三分,盛夏都能阴凉几度。
可偏偏,此刻他的神情他的声音,都是一样的柔和,不带有丝毫的侵略性、压迫感。
这样的铁骨柔情,只怕时间一长……
江晚晴三番两次听他说凌暄如何,不知他误会了什么,一时也不去想,内心沉寂下来,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道:“皇上。”
凌昭问:“怎么?”
江晚晴声音平静:“既然我现在只是宛儿,既然皇上已经让贞烈皇后随先帝而去,那……从今以后,无论我作什么说什么,都和江家、和任何人无关了。”
凌昭见她说的认真,拧了拧眉:“你如果想——”
江晚晴摇头,打断他:“皇上发个誓吧,江家也好,我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好,不管我做什么,全与他们无关。”
凌昭疑道:“为何突然说这个?”
江晚晴看住他的眼睛,语气越发平静,于是更显得坚决:“皇上若执意要和我牵扯不断,就答应我,将来是爱是恨,是赏是罚,皇上只对我一人,绝不牵连他人。”
凌昭无声地看着她。
这意思,难道是怕以后改嫁随了他,会玷污江家书香门第的名声?除了这个,实在想不出她的意图所在。
江晚晴问:“皇上不答应么?”
凌昭不语,又过了一会,沉声道:“朕答应你。”
江晚晴定定地看着他:“以皇上的帝位起誓。”
凌昭敛去笑意,斩钉截铁:“好。”
*
平南王府。
晋阳郡主待在院子里,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太医和仆从进进出出,等了半天,终于见双寿出来了,便拉住他:“三哥怎么样了?”
双寿叹气:“水土不服呀。”
晋阳郡主半信半疑:“真的?”
双寿两手一摊:“反正太医都信了,小的能不信吗?”
晋阳郡主哼了声:“……好吧,看来这一两天,他下不来床,不能带我进宫了。”
双寿本来准备走,闻言停下脚步:“郡主想进宫的话,不妨去找老王爷,他老人家耳背记性差,早上进宫找太医前,我们提醒他,把上回漏了的,献给太后的几件礼品给带上,他没听见,这会儿准备再进宫一趟呢。”
晋阳郡主一喜,忙带着碧清走了。
前厅,平南王正在对照着礼单,点算东西,好不容易都点清楚了,突然听见女儿的声音,甜腻腻的:“爹!”
平南王差点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转头,望着笑容灿烂至极的女儿:“……笑这么开心,有什么好事吗?”
晋阳郡主扯着他的袖子,软声央求:“女儿代替您进宫吧……”
平南王皱眉:“这怎么成?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晋阳郡主噘嘴:“不小了!您是把我年纪都记差了么?不过就是几件落下的东西,我替您送进宫又没什么……三哥上吐下泻呢,您照顾他去。”
平南王嗤了声:“本王又不是太医,教训他可以,照顾他,还是交给你们吧。”
晋阳郡主不依不饶:“您进宫,最多是和皇上说两句话,您和太后能有什么话好聊的呢?我就不一样了……父王!”
她又是撒娇又是耍赖,时间久了,平南王难免心软,又有点不耐烦,心想的确是点无足轻重的小事,总归等世子身体好了,他还得进宫……这么一想,大手一挥:“罢了,你去也行,别惹祸,听到了吗?”
晋阳郡主眼睛一亮:“多谢父王!”
于是,晋阳郡主带着碧清进宫,本是想先见过太后,再去找皇帝,刚到慈宁宫外,却见凌暄身边的王公公在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