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晴起的不算早,今日特意挑了一件贵重的深红色宫装穿上,洗漱完毕走出去,已经有一名太医在偏殿等候。
太医诊了脉,还是那句老话,忧思过甚,以至于身体虚弱。
江晚晴叫宝儿送走了太医,平静地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
她心里知道,她一点都不虚弱。
从此刻起,她更要坚强,不抛弃,不放弃,迟早杀出一条回家的血路。
是的,现在远没到绝望的时候,凌昭既然登上帝位,那就证明在他心中,江山社稷,朝堂斗争等等,所占的地位会越来越重,她则是越来越轻。
直到在她锲而不舍的努力和外力相助之下,终于有那么一天,他可以随意的处置了自己,再无半点留恋。
未来可期。
宝儿蹲下去,理了理江晚晴繁复的裙摆,不明白她这么兴师动众的,是为了什么,疑惑道:“娘娘,皇上今天会来吗?”
江晚晴摇头:“不知道。”
宝儿试探道:“那您——”
江晚晴看着她:“我要出去,你陪我一起。”
宝儿虽然一头雾水,依旧应道:“是!”
正要出门,容定从院子里进来,手里拿着个不知是小盆子还是小碗的东西,里面盛满了水。
宝儿奇怪道:“小容子,这是什么?”
容定浅笑:“今日趁着没人,从御花园后头的池子里捞出来的。”他把那东西拿给江晚晴看,声音低沉悦耳:“娘娘,你看——活的锦鲤大仙。”
江晚晴低头,果然看见一条红色的小鲤鱼,正在里面游来游去,不由一阵气闷:“你带回去放生吧。我已经看穿了,全是浮云……求人不如求己,不努力就没出头之日。”
宝儿见江晚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对着容定吐了吐舌头,作个鬼脸:“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傻瓜。”
走到角门口,当值的侍卫一看来人,连忙拦住:“江娘娘,您不能擅自——”
江晚晴冷冷一笑,直视他们:“江娘娘是谁?江皇后已经追随先帝而去,我不过是皇城禁宫里一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哪儿去不得?让开!”
两名侍卫一愣。
她素来温和友善,第一次这般疾言厉色,是以他们都不敢强行阻拦。
江晚晴绕过他们,从容走了出去。
宝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江晚晴穿的华贵端庄,打扮的也落落大方,一路上碰到的宫人多把她认成先帝的哪位嫔妃,于是前往泰安宫的路上一路畅通。
到了宫门口,江晚晴深吸一口气,跪了下来,一字一字说的清晰:“民女求见太后娘娘!”
宝儿傻眼了,愣了会儿,赶紧也跟着跪下。
*
泰安宫。
李太后昨夜睡了个好觉,头疼的毛病没再犯,今早起来心情不错,和彭嬷嬷有说有笑的谈太子的趣事。
一名太监突然走了进来,对刘实说了几句话。
刘实脸色微变,看了看彭嬷嬷,对李太后道:“太后娘娘,长华宫的江氏,如今正在外头求见。”
李太后忙站起身:“还不快请进来?”
少顷,李太后见门口隐约可见一道人影,便走上前,待看清女子清瘦憔悴的容颜,心里一阵酸楚:“晚晴,你受苦了。”
江晚晴低着头,盈盈拜倒:“民女参见太后娘娘。”
李太后急道:“你这是作甚?”
江晚晴苦笑:“皇上的一道旨意夺去我的身份,从此我只是宫里的一道游魂了。”
李太后给彭嬷嬷使了个眼色,彭嬷嬷和刘实便退了出去,关上殿门。李太后这才开口道:“这也是权宜之计,昭儿迟早——”
江晚晴抬起头,一双清冷又动人的眼睛,水光若隐若现,惨然道:“皇上几次三番前来长华宫,我一直恪守礼仪,片刻不敢忘怀我身为先帝遗孀的身份。如今皇上这般对我,便是要了我的命!我活着已无意义,求太后替我求情,让皇上下一道旨意,赐我解脱。”
李太后脸色发白,低低道:“他……他可曾对你……”
江晚晴不说话,算作默认,凝视着李太后,含泪道:“皇上也许对我尚且存有旧日情分,以至于看不透彻——他初登帝位,多少双眼睛会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他当真与我有了什么,日后传出去可不是天大的笑话,只怕有损他英名,也给本就反对他的人留下把柄。”
她袖子里的手握了起来,每一个字都说的用心:“为今之计,我活着,皇上便不肯绝了念想,只有我死了……才能永绝后患。”
很多时候,女人对女人,远比男人对女人更狠。
尤其是牵涉复杂婆媳关系的。
江晚晴从前和李太后有过好几次来往,先帝在的时候,李太后的日子不好过,她便帮衬了些,所以知道李太后是个温柔的老好人。
可这再好再明事理的人,一旦触及底线,总会帮自己的骨肉至亲。
更何况她曾是凌暄的妻子,在这个注重贞洁和妇德的世界,李太后眼里的完美儿媳妇人选,肯定不会是她。
李太后看着江晚晴,面带惊色,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气愤,感动于她不仅不记恨昭儿抢了本应属于福娃的帝位,还处处替他着想,为此甚至愿意献出宝贵的生命,更气恼她这般善良,总是为别人考虑,忘却了自己。
“孩子,你起来。”李太后叹了口气,将她扶起:“你总是为先帝想、为皇上想,你怎不为你自己想想?你这样先人后己的性子,从小到大,吃了多少亏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