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持又是一愣,许久,才神色讶然地看着面色清凉的时七,“现在么?”
时七点点头。
风清持并没有拒绝,而是看了时七一眼,吩咐道:“你自己先去到天台之上,等一下我带材料过去。”小天台就在二楼,即使是轮椅也可以很简单地过去。
时七没有说话,坐在轮椅之上缓缓离去。
风清持看了一眼对方离去的背影,刚走出两步之后又转身回了房间,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拿了一件披风,快步追上时七,“喏,给你。”
将披风放在时七的身上,然后自己下楼进了堆放杂物的房间。她记得自己以前做孔明灯的时候还留下了很多的材料,应该还在的吧!
一推开房门,漫天灰尘迎面而来。
“咳咳!”风清持咳了两声,用手挥开面前的灰尘。
在房间里面找了半天之后,终于找出了几根削薄的木皮和素白的大宣纸,又回自己的房间拿了笔墨纸砚,然后便也去了小天台。
听见脚步声,时七微抬眼眸看着来人,眸色清凉如水,依旧没有任何温度。
风清持将手中的东西都放在天台上,又去自己的房间拿了两盏灯过来,看了一眼时七,问,“对了,你想要什么类型的孔明灯?”
时七一愣,望着风清持没有说话。
“我可是会做各种形状的孔明灯,你喜欢哪一种的,我给你做。”说完之后还轻挑了一下眉梢,神色淡淡地看着对方。
沉默了一下,削薄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梨花。”
风清持点点头,然后便蹲在地上捣鼓这些东西。
时七便坐在轮椅之上,青黄的灯晕将他绝色的容颜衬地愈发孤绝缥缈,尤其是那冰蓝色的眸子,冰蓝色的泉水之中盛放着蹲在地上的淡蓝色身影和她身侧幽幽燃着的灯火。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风清持才缓缓起身,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精致的孔明灯,与其他的孔明灯不一样,这个比较小,就像是花灯大小,用两只手捧着刚刚好,上面是梨花盛开灼然,一片素白,底下则开了一个小口子,中空。
“这是师姐送给你的礼物。”风清持勾唇清和一笑,对着时七缓缓道。
时七没有说话,抬眸静静地看了对方一会儿,然后伸手接过,低低地开口,“谢谢!”声音虽然很低,但是依旧难掩里面清冷寒凉的气息。
“喏,你看,这个花瓣中心是对开的,你可以在纸条上写字,然后将纸条放在花瓣中心。”风清持站在时七身边,用手指着孔明灯灯芯处对着时七解释道。
然后又在地上取过毛笔,将它递给时七,“给你。”
时七摇了摇头,没有接过,“不需要。”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在乎的,题字祈愿与否,都一样。
“孔明灯若是不题字便没有意思了,你就随便写一点什么,比如治愈你的双腿啊,什么都行!”说话的时候已经将手中的毛笔放在了时七的手中,淡淡开口。
“你放心,我不会偷看的。”然后便已经背过身去。
时七看了一眼手中的毛笔,又看了一眼风清持的背影,提笔在纸条之上缓缓写了一行字——静守己心,不惊不扰。
然后将纸条卷好,放在花灯里面,缓缓启唇,“可以了!”
听到声音风清持缓缓转过身来,“现在就可以放飞孔明灯了。”
取出一盏烛火放在梨花孔明灯里面,然后松手,孔明灯幽幽地燃着,里面的烛光穿透梨花花瓣的每一个角落,很是好看。
“怎样?好看吧!”看着渐行渐远的孔明灯,风清持有些自豪地看着时七。
“嗯。”时七只是轻飘飘地掷出一个字,目光悠远清寒地看着在夜幕渐渐旋成一个点的孔明灯。
第二天,清晨。
风清持并不喜欢送别的场景,所以便没有惊动任何人,在即将走出院子的时候,一道沧桑且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你又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
归不救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神色淡淡地看着风清持。
风清持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我以前不都是这样离开的。”
“我们和你一起回去。”归不救道。
紧接着,时七,兰泽还有林叔的身影便都出现在了长廊之中。
“嗯?”风清持眉梢一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众人。
“我们和你一起回去。”归不救笑眯眯地开口。他都没有想到,潋月昨天晚上居然会去找他。
风清持的目光落在了坐在轮椅之上的那道月白色的身影。
时七只是微不可见地颔首,并没有说话。
风清持淡淡一笑,“那走吧!”
言府。
将风云宴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言络便倚靠在软塌之上,如竹节一般修长的手握着一本书卷,抬头看了一眼行云止水的方向,绝美的眸子里面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清持今天就应该回来了吧!
“在想什么事情?居然笑地这么……yín,荡!”一道深沉中带着几分嘲弄的声音从门口院落门口传来。
来人一身墨绿色衣袍,银冠束发,容貌锋锐,眼眸中带着嘲讽地淡看着言络,神色似笑非笑。
言络倒也不恼,神色清淡地看着对方,“没有人通报,你这是擅闯民宅。”
暮絮鸾冷哼一声,“我若是找了人通报现在估计就已经见不到你了。”言络这家伙肯定会躲着他。
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的书卷,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眉梢一挑,“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暮絮鸾撇撇嘴,“我又不是来找你,只是正好路过而已。”
“找蓝钰?”言络淡问。蓝钰的住宅里言府很近。
“不是,我是来找风清持的。”暮絮鸾回答,“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才知道风清持原来也住在城西。”最后一句话,还有一分意味深长在里面。
放眼天下,任谁都知道言络住在城西是为了谁,只是,风清持初来帝京,为何也住在城西?!
“你找清持干什么?”言络直接忽视对方眼中的探究,问。
“我来找美人过过招,上次她在马车里面,你又一直偏心护着,我瞧着不甚真切,今天特意来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人居然连你的心都赢了去!”暮絮鸾直言不讳地开口。
顿了一下便又有些惋惜无奈,“可惜她不在家,不然我还真想逗逗美人。”
言络一声冷嗤,神色淡淡地将暮絮鸾上下打量了一遍,“你不是清持的对手。”
“哟呵,看来你对美人的评价还挺高!”暮絮鸾在他对面的石凳之上坐下,神色之间有几分意外。与言络相识这么多年,她自然是了解对方的性子,不会因为自己喜欢风清持便故意托大对方,看来风清持是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了!
似乎,更想见识见识对方了。
那天言络和风清持离开之后她特意派人查过风清持,只能说,传言与事实大相径庭。
言络没有说话,只是眸子清淡地看着远方。
“对了,昨天紫月然使个劲地怂恿我去对付风清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不急不缓地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背后这样捅刀子有什么不对,她和紫月然关系并不好,更何况,她只是说了实情而已。
绝美狭长的流目极快地闪过一道冷芒,并没有说话。
“你就不想知道我有没有答应紫月然?”见言络不说话,暮絮鸾有些不甘心地问。
“没有。”言络直接掷出两个字,然后又添了一句,“你不会答应紫月然,但是不见的自己不会为难清持。”
“那你就不担心?”看着言络依旧云淡风轻的表情,暮絮鸾深沉锋锐的容颜之上有几分好奇。
“你应该知道分寸,而且,清持也不是好欺负的。”有时候在他看来,清持不主动去欺负别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就这么相信她?”神色认真地看着穿了一袭天青色衣袍的清傲男子,暮絮鸾眸眼微沉地问。
言络唇角微勾,但笑不语。从小到大,他最相信的人,都是她。
看着言络一副春心荡漾的表情,暮絮鸾脸微微一黑,“能不能别笑得这么风骚?”
言络没有说话,依旧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犹豫了许久,暮絮鸾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言络,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风清持?”声音很低很沉,敛去了贯来的锋锐与狂傲,甚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闻言,言络的神色也认真了几分,轻叹了一口气,双眸定定地看着暮絮鸾,“不是喜欢,是爱。”看着对方稍稍苍白的神情,言络带了几分规劝意味地开口,“絮鸾,天下男子这么多,你何必喜欢一个不爱你的人。”
“那风清持喜欢你么?”暮絮鸾淡淡地反问。
言络没有说话,削薄的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清持喜不喜欢他,他也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有一点喜欢的吧!他的要求不高,一点就好了。
没有听到回答,抬头看言络,“她不喜欢你?”试探地问。
言络摇了摇头,“不知道。”对于清持,他从来都不够自信。
然后抬眸认真地对上暮絮鸾的目光,“絮鸾,我这一生只会爱她一个人!”
第一次听到言络如此深情的表明心意,只是可惜对方并不是她,暮絮鸾心中有些苦涩,略显苍白的面容带了几分倔强,“那万一她不喜欢你呢?”
清逸如水的眸子黯淡了几分,却依旧淡淡一笑,眼眸带了几分温润,一字一句地开口,“她喜不喜欢我是她的事情,我爱不爱她是我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强求她的喜欢,她也没有权利阻止我爱她。”
暮絮鸾有些不解,“言络,你和风清持认识不过大半年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你许出了一生?”这句话中,或许有着羡慕,无奈,苦涩,和不甘心。
“你知道,失而复得是什么滋味儿么?”言络的声音很轻很轻,淡到一出口便消散在空中。她和他,一别九年,曾经以为的绝无可能就这样以另外一种姿势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要如何才能不珍惜?!
暮絮鸾定定地看着言络,久久不语。
最终,依旧是神色倔强执着地看着言络,“我不知道失而复得是什么感觉,我也不清楚你和风清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一切还没有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结果,风清持也还不爱你,只要你一日没有成婚,我就还是有机会的。”
“你何必这么执着!”对于暮絮鸾,言络有些无奈。
“不想我继续坚持你就尽快成婚好断了我的念想吧!”暮絮鸾淡淡地掷出一句话。
言络瞬间没了言语。
“对了,你还是提醒一下风清持,让她稍微注意一下紫月然,我觉得紫月然不像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看了一眼言络,暮絮鸾终究还是说了一句。
“嗯!”言络轻轻地应了一声。
“不过……”暮絮鸾突然话锋一转,“你别以为我这样说了就代表我不会再为难风清持,好歹是我情敌,不为难一下似乎说不过去,凭什么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她说抢就给抢了,本城主不甘心。”
言络眸眼深沉地看了对方半晌,然后有些意味深长地幽幽吐出一句话,“相信我,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毕竟絮鸾从小最仰慕的人就是她。
暮絮鸾冷哼一声,不以为意。不过是一个风清持,她又不会做很过分的事情,谈何后悔!
没过多久,暮絮鸾就打算离开,“对了,苜尧和君铭呢?怎么都没有看见他们?”
“他们在养伤。”言络清清冷冷地开口。
“嗯?”暮絮鸾微微一愣,脸上的神色慎重了几分,“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连他们两个都受伤了?”
“他们只是进了刑堂一趟!”
暮絮鸾再次一愣,“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情?”进刑堂,这是很重的惩罚。
言络抿了抿唇,精致的眉眼之间带了说不出的阴郁之色,不过也并没有瞒着暮絮鸾,直言,“他们让清持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
暮絮鸾眼眸黯然了几分,原来是为了风清持,心中轻叹了一口气,看来,对言络而言,风清持是真的很重要呢。抬眼看了一眼言络,这家伙是故意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吧!
另一处,两侧青山绵连不绝,幽静宽阔的官道传来了轻缓的马蹄声。
林叔骑马,归不救则是骑着毛驴悠哉而行,兰泽驾着马车,配合和小毛驴的速度。
马车之内,风清持和时七相对而坐。
看着一路上都是神色清寒寡凉的时七,风清持将刚煮好的茶沏了一杯,放在时七的面前,然后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品着。
“时七,你怎么突然想到离开苍穹山?”风清持有些好奇,其实她还真的没有想到对方会同意。
端起面前的茶,轻抿了一口,左边的眼眸已经重新被梨花覆盖,右侧墨色的眸子清寒如雪,寡凉荒芜,没有任何温度,抬眸看了一眼风清持,不带情绪地开口,“治腿。”
风清持就差翻一个白眼了,她当然知道,她是问之前明明是不同意的,为什么最后答应了!
大约在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行云止水的门口停下。
风清持率先从马车上下来,兰泽熟练地从马车底下取出一块厚重的木板,搁置在马车之上,时七坐在轮椅之上顺着木板下来。
看见来人是风清持,下人神色恭敬地行礼,“小姐。”
风清持随意地摆摆手,淡淡吩咐,“让人将临水榭收拾一下。”
“是。”应了一声之后便赶紧离开。
很快,莯流等人知道风清持回来的消息也都到了前苑。
湖蓝看了一眼苍梧,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她就一直没有见过苍梧。
“阁主!”莯流依旧是一身墨衣,看见风清持,低低地唤了一声。
苍梧则是一改这几天的纠结低靡,笑容灿烂地看着风清持,就差扑上去给对方一个大大的熊抱了,“阁主,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这几天行云止水都显得安静了很多!”
风清持脸色微微一黑,她平常话是很多么?!她走了整个行云止水都安静了?!
“咦,阁主,他们是?”苍梧的目光落在时七的身上,带着几分好奇地问。滢滢的桃花眼却是微微滞了一下,闪过惊艳之色。本来以为左相言络已经够好看了,现在居然来了一个容貌与他不相上下的男子。
莯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风清持。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甚至于他能猜到对方的身份,苍穹山的神医,潋月公子。
湖蓝则是顺着苍梧的目光看过去便已经愣在了原地,眼眸都恨不得胶在时七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