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和王后离开了赤霞殿,诸葛遁迹道:“小容,你们趁着天亮,带颜家姐弟去蜀宫里转转吧,顺便让宫人给他们安排个住处。难得乌兄今日不再与我纠缠,我好不容易得空,想和你萧叔父下盘棋。”
青羽自告奋勇道:“主公,三年来,你带我们兄弟二人走了许多地方,今日就让我们带主公看看懿斓宫可好?”
恕儿笑道:“青羽大哥、翼枫大哥,你们不必再叫我‘主公’。献剑之约已赴,你们殿下都不要这把剑了,我也再无需你们做护卫。你们叫我‘颜姑娘’就好了。”
翼枫嘟囔了一句“颜姑娘”,却挠着头道:“不习惯!还是叫‘主公’好。”青羽也点了点头。
恕儿拿他们没办法,只好随他们离开了赤霞殿。
一时间,殿中空旷,只剩下诸葛遁迹和萧寻。伴着远处飞流而下的瀑布水声,二人重开了一盘新棋局。
萧寻执白子,用的是齐白玉。诸葛遁迹执黑子,用的是金刚玉。
二人一边交错落子,一边无话不谈。
萧寻问道:“不知诸葛兄对小容的婚期有何打算?”萧寻虽知诸葛遁迹本名“姜稷”,却还是同其他人一般,叫惯了他在江湖上的化名。
诸葛遁迹道:“既然小容想要将四盟和二人婚宴分开办,婚宴,不如就等到中秋月圆。”
萧寻点头道:“花好月圆时,结发为夫妻。的确是个好意头。诸葛兄,你对小容的教养,甚至比寻常人家的亲生父亲还要好。小容有你这个义父,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诸葛遁迹摇头苦笑:“萧兄过奖了。其实我对小容很严厉,他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多吃了不少苦头。而这苦头,还会越吃越多,或许一辈子,都永无止境。我,不是一个好义父。若他是我亲生的儿子,恐怕,我是不忍心让他搅进这样一滩浑水中的。你看楚国的晟王,七王之祸前夕,便将自己的妻儿送出了楚国,生怕他们在战火里有个万一。可是我呢?我只知道将小容往火坑里推,往浪尖上送。甚至连他的终身大事,都被我们利用做了齐卫婚盟。若不是他为自己开口分辩,只怕咱们三个自以为是的长辈,就要将两个孩子的花好月圆搅和进一场四盟的战火烽烟里了。”
萧寻道:“诸葛兄不必过于自责。我虽没有子女,但也深知各家的父母对各家的孩子都是牵挂宠爱的,只是方式不同而已。小容自幼被你带大,随你一起周游列国,你们父子二人的感情,早已不是血缘亲情能够衡量界定。他亲口对我说过,你们二人是亦父亦兄,亦师亦友。这样的感情,着实令人羡慕。你对小容是有期许的,所以才推他到火坑里锤炼,到浪尖上磨砺。他肯定也懂得你的一番苦心,不会令你失望。”
诸葛遁迹长长叹了口气,看着窗外渐渐漆黑的天色,低声说:“萧兄,你我所谋,成,则万世千秋,败,则穷凶极恶。这是一步你我都无法左右的赌局,连我们自己,都是此间棋子。四盟,齐卫复国,只是起始。有时候,我真的不忍心。我宁愿小容可以和他心爱的女子周游列国、袖手旁观,不想让他……和我们两个一样,一世孤寡。”
萧寻摩挲着手中的齐白玉棋子,直视诸葛遁迹,道:“诸葛兄,在我们决定下这一盘棋时,就已经没有资格颐享天年,没有资格子孙延绵。成,我们不会名垂千古,败,则连碎尸万段都赔不起我们所造之罪孽。以小容所知,他已经是在袖手旁观。其实四盟未成,现下反悔,还来得及。”
诸葛遁迹放下一颗墨黑色的金刚玉棋子,声音凝重而低沉:“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