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旁边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翁,看年纪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这应该就是次辅徐公了。本朝次辅的身份相当于储相,一旦首辅卸任,次辅就会成为新一任首辅。因此理论上次辅大多是首辅的门生。但这位徐公已经当了二十多年的次辅了,首辅换了三届,他自岿然不动,可谓“内阁第一钉子户”。如今的徐公因为年事已高,经常告假在家,不参与内阁裁决,却也没有一个人上书请他卸任,也算是一桩奇事。
再往后便是六部各位大人了。
唐挽将这段时间听来的只言片语与场上的各位大人一一做了对应,仍觉得自己看的不够真切。一转眸,却正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眸。
竟然是他
蔺如是仍是穿着那身蓝布袍子,立在大殿正中。身上笞刑留下的伤口尚未痊愈,因此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更衬得那双眸子黑亮黑亮,仿佛能洞察人心。唐挽和他对视一眼,顿时心里一紧,好像那不可言说的秘密已经被他看透了,冷汗沾衣而出。
蔺如是却朝着他唐挽过来了。蓝色的袍子出现在唐挽桌案前,那一双眸子就悬在头顶上,像是一把利剑。
“这个学生,怎么还不落笔呢。”
唐挽的手腕微微颤抖,手心里渗出汗来。
“是太过紧张了吧,笔都抓不稳了。”一双大手落下来,稳住他的手腕,头顶的声音近在咫尺,“既然进得殿来,便好好答题。莫要辜负父母的期望。”
下一瞬,手腕被放开,他已离去。
殿试整整进行了一天,先是短文论著,然后是当庭策问。学生们一天水米未进,到了晚上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却仍要在殿外等候。
天色渐渐暗了,廊子里的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蔺如是手捧着托盘走来,盘子上铺着红绒布,上面扣着三个玉符,分别是金科一甲的名字。无数的目光集中在他手中的托盘上,蔺如是望了一眼殿前黑压压的士子们,忽而生出一种感慨。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继盛,你是否也曾同这些士子们一样,期待着登高而招,泼洒一腔抱负
我没能救下你,但是,我能替你撕下这王朝最后一块遮羞布。
我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我应该这样做吗
继盛,你可听得见我的话
蔺如是目光沉沉,盯着托盘中那青玉名符,像是要盯出一个洞来。他忽然抬手将一左一右两块名符换了位置,动作之快谁都没有发觉,只有立在他左侧的徐公微微动了动眼皮。
下一刻,殿门洞开,华彩灯光里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金书玉册,昭告天下。
一甲状元,安徽大名府,冯楠。
一甲榜眼,山东琅琊府,谢仪。
一甲探花,广西柳州府,唐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