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才说:“殿下莫怪我多嘴,您这次尽灭袄儿都司部精锐,是得胜归来,陛下也赏赐您黄金五千两。这山西百姓,都奉您为神明。”他压低了声音:“只是您哪天将边疆真的清理干净了,倘若哪日陛下对您……有了别心,恐怕会无所顾忌。”
朱槙淡淡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定国公道:“我实在是忧心殿下,想请殿下自己有防备之意。上面那位毕竟是天子,阴晴不定是常有的。”
朱槙却沉默片刻,把着酒杯说:“你知道我和皇上是一母同出吧?”
定国公道:“知道,您生母是现当今的淑太后。”
朱槙淡淡地道:“其实前萧太后,当真不是个多坏的人。当时她过继皇上做了继子,却也没有杀当年的淑贵妃,也就是如今的淑太后。皇上十岁之前,是没有过继的。而淑贵妃照顾不过来两个皇子,便将我交给了当时的孝定太后养大。后来,皇上被过继,孝定太后甍逝,我虽然回到了淑贵妃身边。淑贵妃的重心却在即将继承皇位的皇兄身上,故我虽是皇子,自小在宫里是没什么人管的。这倒也没什么,我跟着宫里的教习师父,走马斗鹰的长大了,年轻的时候还很是过了一段荒唐日子,直到分封到西北。”
定国公听到这里问:“您还曾有荒唐的日子?”
朱槙眼睛一眯:“大概十六七岁吧,时常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定国公实诚地说:“那我真想认识那时候的殿下。”
朱槙就笑:“我现在不好?”
定国公只能打哈哈:“给您岔开了,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朱槙就继续道:“后来我便想,找自己喜欢的事做吧,行军打仗我是喜欢的,的确这也是我所长。这十年都在钻研此道,不说战无不胜,至少也有五年没打过败仗了。从此我便替皇兄巩固疆土——所以,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何必考虑太多。”
定国公被靖王云里雾里地绕了一通,最后得出了个似是而非的结论。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朱槙却不想跟他喝酒了,这家伙喝酒喝多了会撒疯。他让定国公先走,自己一个人留下慢慢品酒。
定国公走后不久,下属送来了一封密信。
朱槙捏了蜡丸,打开一看,是淑太后写来的:除你皇兄心腹大患,功成卓越,何时回京?
朱槙漠然。
他除袄儿都司部,固然是为了山西百姓的康定,却也有淑太后的请求在里面。淑太后几次三番写信来告诉他,皇上近日为了袄儿都司部寝食难安,倘若他能除去,便是一件大好事。至于朱槙要怎么除去,这并不是淑太后关心的。
只是如今一除,皇上怕是睡得更不安稳了吧。
他示意下属将旁的蜡烛台拿来,他将这密信烧了。然后投在窗棂挂的花灯里。
只是一侧头,却看到了旁边楼下站着个熟悉的少女。
微红的灯笼光落在她脸上,衬得她娇软明媚的面容,清亮的眼眸,清秀得如同三月枝头的杏花。只是似乎仍然探头探脑的,好像在找什么。
朱槙看到她这个样子,便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经常在寺庙里迷路,这里人多,难道是又迷路了?
朱槙看了眼她周围,也没见谁跟着。就告诉了属下:“找个店小二,将那姑娘请上来,就说是陈幕僚请她。”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21章
店小二应声下去,
不过片刻,元瑾就带了个丫头上来。一眼便看到坐在靠窗的位置喝酒的人,果然是陈先生。
恰好这时候到了圣母游街的时候, 各大酒楼的人都下去看热闹了, 所以二楼冷冷清清。也没个人陪他喝酒,他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外面花灯映照进来,映照着他的侧脸, 繁华而又清冷。
“先生怎的不要个雅间,既是喝酒, 外头人多吵杂岂不是影响心情?”元瑾说完,却自然地反应过来,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生活穷困么。她也不多问了,招手叫了店家过来:“劳烦给我和陈先生一个雅间,银子我出。”
店家一愣,这二楼此座是殿下经常来的, 是个正好的, 能看到三条街道交错的地方,且也不会嘈杂,所以殿下才常坐在此处。殿下一来的时候, 往往二楼不许任何人上来。不过恰好赶着圣母游街, 酒楼的二楼都没有人罢了, 这位姑娘想必是不知道殿下的身份。
“这雅间……”店家有些为难, 殿下没有表态,他一时不敢动作。
朱槙就淡淡道:“既说要雅间,你们给个雅间就是了。”
店家才笑了:“那二位这边请!”
元瑾看到这里有些好奇,这店家怎么好像对给雅间不大情愿的样子。
她跟着陈先生进了雅间中,才问他:“我瞧着,人家似乎不愿意给你雅间的样子?”
“是吗。”朱槙不甚在意,继续端起酒杯。
元瑾便心生猜测,继续问他:“莫不是因你常在此处吃喝,拖欠人家的酒钱不给,所以人家才不愿意……”
朱槙听到这里时正在喝酒,他差点被一口酒呛住,有些哭笑不得。“我欠银子?”
看来是被她说中了。元瑾就笑了笑:“先生不必担忧,今日你的花销,我全包就是了。”
朱槙更是哭笑不得。但既然都已经装成了幕僚身份,又如何能告诉人家小姑娘真实身份,恐怕说了才会把她吓到。朱槙就说:“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出银子,我每月束脩虽然不多,但一顿茶钱还是付得起的。”他招了店家过来,告诉他们,“给她一壶碧螺春。”
元瑾却把桌上的酒壶提起来,轻轻一闻:“原是秋露白,此酒以秋天兰草上的露水酿造而成,若不温着喝,便是伤身了。的确是佳酿,这壶该有五六年的窖藏了。”说着准备给自己倒一杯。
朱槙却伸手拦住了酒壶:“你小小年纪,如何能喝酒。”
这有什么不能喝的,元瑾心想。太后爱饮好酒,她就从小跟着喝。自然也是三五杯即可,贪多伤身。更何况她自那之后,再也没闻到过这么好的酒了。
不过他说的也是,她之前能喝,未必现在能喝。元瑾还是放下了酒壶,等着她的那壶碧螺春上来,却难免有些不舍。
朱槙也注意到了她依依不舍的眼神,笑道:“放心,他这里的碧螺春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