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岚抓住他的手,眼睛里的光已经不像往常那般无畏。“何子杨的手段我们已经见识过,不管怎么样,答应我,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她顿了顿,声音忽然一轻,已然有了酸涩,“这一次,我不允许你再因为任何理由受伤。”
徐忠收起脸上的笑意,怔怔地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何子杨的精神鉴定是造假,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然而何氏家大业大,敢送上法庭的东西自然经得住一般的质疑而滴水不漏。
alan接连调查了几个有鉴定资质的心理所,皆没有突破口,上诉的准备一时间有些棘手。
好在宋以岚没有低落太久,她在圈子里浸润了许多年,唯有保持坚定这点性格还一如多年前刚刚入行的样子。
她简单把御城的情况跟alan交代了一下,决定暂时以这边为主,倘若能拿到关于何子杨的其他证据,也算是意外收获。
舆论早就淡了下去,多数凑热闹的群众只享受在消息爆炸那一瞬的紧张刺激感,才不介意把自己也投进去做一滴助长火势的热油。然而热度转瞬即逝,真正关心事件结果的人却寥寥无几。
转眼间,一场让数个关键词上了热搜榜的大事件消失得干干净净。
徐忠回去以后没有再硬扛,而且放任自己早早休息睡下。他知道这一个案子不会轻松,他需要收拾好自己扛起宋以岚的天。
他头脑发胀,昏沉中梦见深山林间的别墅,自己负了伤倚在一个树上,身边是为他警戒的战友。
他翻出急救包,从里面取了一团纱布咬在嘴里,同时撕开一片酒精纱布,飞快地盖在左腹的伤口上。等剧烈的疼痛缓过一阵,把酒精纱布揭开,止血,清创,再用特种胶条包扎。一切完成以后,他吐了嘴里的纱布,迅速架枪站起来,自然地站到观察点的位置。
潘宇瞥见了他的动作,问,“怎么不用止痛?”
“这种关头,我怕影响判断。”撕裂的剧痛像是蔓延到全身,徐忠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瞄准镜上,试图分散精力。
“行动还有一会儿,我们几个能守住,你缓缓吧。”潘宇深知他的这个队长的能力,却还是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
徐忠前后观察了一遍,看了看时间,从耳机里听过各个埋伏点的汇报,才把枪收起来,点了点头。“十分钟,你们盯紧了,有情况随时叫我。”
他的身体受过高强度的训练,十分钟已经足够他恢复一些精力。
耳边是细碎的风声,繁茂的林间偶有一两声鸟鸣。
十分钟以后,他很准时地醒了,高度集中的神经使他条件反射地想端起手上的枪,而下一秒,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御城的一个小村子里,和梦里的那种生活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怎么了?”宋以岚就坐在床边,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
“没事。”徐忠坐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却觉得铺天盖地的困倦丝毫没有缓解,这样的梦,像影子似的照进他的现实里。他抬眼隐去了不适,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那边有情况了?”
宋以岚摇了摇头,“醒来有一会儿了,过来看看你。”
徐忠往她那边倾身,伸手把她拥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压在你心里的事已经够多了,不用再分出精力来担心我。”
宋以岚靠在他怀里,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
“很小的时候是我爸宠着我,家里的事都是我爸做主,那时候我的生活比宋以峰好多了。”毫无征兆地,她轻轻开了口。
“自从这边建了港口以后我爸就跟船干活挣钱补贴家用。我上初中的时候,船出了事故,我爸再也没能回来。”
“那以后她开始打我,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我不听话,没能照她的意愿出去打工,而是离家出走去上学。”
她用最平静的语气,娓娓道来的却是心里最深的伤疤。徐忠没有说话,手上抱她的力道却更紧了些。
“最开始的时候偷了家里一些钱,后来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再后来宋以峰有了收入,供我接受了最好的教育。”
“我后来回来过一次,她没给我开门,只让我滚。”
“她生我,把我养到12岁,是我欠她,等我还了债就可以两清。”
“忠哥,你说,这债还的清吗?”
这么多年来,宋以岚第一次跟人说起这段并不怎么光明的过去。
她自小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她认定的事情,不仅别人改变不了,就连她自己也常常一意孤行撞得南墙也不回头。她想要上学,不想留在这个所谓的家里顺从命运,就是把她打的半死也终究爬得出去。
徐忠安静地听着,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大概猜到这个家庭的过去。然而现实总是比想象更加荒诞,他所没猜到的部分,令他心如刀割。
最初相识的时候,他只辩得出宋以岚是朵玫瑰,风韵冷艳不宜接近;后来玫瑰为他一人收光所有的刺,为他绽放为他芳香。
他原以为这样的玫瑰必然生长在温室中,得天独厚。却没料到,这只玫瑰生于悬崖峭壁,长于沙漠绝地,最艳的美最傲的骨,皆源于内心。
那些徐忠没能参与的冰冷过去,像一把利刃扎进他的心里。如今的宋以岚越是坚强独当一面,越是令徐忠心疼不已。他虽然没有能力回到过去替她遮风挡雨,却有许多事仍有余地。
他们的未来还长,如此以后,他会做这朵玫瑰的屏障。
徐忠稳稳地抱着她,她的后背贴着一个温暖的胸膛,那感觉让人心生勇气,让人前行而无惧。
然而这种心安没有持续太久,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这种时候,任何消息都有可能使局势突变。她一抖,立马直起身体去掏手机。
徐忠也趁这个空档摸出手机给齐皓发了条短信。
【我说不是吧,徐队这是出的什么任务,发烧都没得治疗还要我这个小弟捎带着买药。】
齐皓回复得很快,徐忠匆匆扫了一眼内容便没心思再回复,他知道齐皓只是嘴上贫,交代的事一定能办到。
而这边,宋以岚已经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暴躁的男声,宋以岚仔细分辨了一下,不是何子杨。
“给你三分钟,能说的赶紧说。”那声音像是离话筒隔了一定距离,显然不是对宋以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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