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更是畏畏缩缩的。
拿着烟斗的男子眼中生出厌恶、嫌憎之色,他拿起烟斗,抽了一口,冷冷道:“今晚七叔公头七,你也是李家村的男丁,过去七叔公可没少照顾你,今晚上就你们父子守夜了,也算是尽尽孝心。”
他顿了一下,起身走到两人身前,说道:“李二啊,我是咱李家的族长,今天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七叔公是咱李家村上百年才供出的一个秀才,还在县里当了文书,如今他过身了,咱们李家村就没了靠山,所以我才与两位族老合计着,挑选几个年龄合适的,送到县里去。”
“你仔细想想吧,到大户人家即便是当仆役,不也比跟着你吃糠咽菜强?改了名又怎么样?他还是你的种儿。”
族长叹息一声,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李二嘴唇诺诺了两下,没有起身,也没有开口,神情麻木。
他的儿子躲在他身后,眼珠子里全是泪水,一点主意都没有。
穷乡僻壤长大的孩子,没有见过世面,整日里就是放羊放牛,哪懂得前程一说?
李二哆嗦着用手摸了把儿子的脸,若是当仆役,他至于这么死扛着吗?
到了县里,被那几个有权势的养在外房,一个男孩子,供人狎弄,把玩那话儿,还怎么传宗接代?
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婆娘、父母?
李二呆坐了半晌,看到天色见黑,才拉着儿子起来,向东头的祠堂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李二不时回头看看,他儿子从来不怕黑,可是这几日又是办丧事,又是闹灵,又是祭祖的,不少大人给孩子们讲故事,吓唬他们,引得一到晚上,总觉得阴测测、冷飕飕的。
李二拉着儿子的手,生出些许温暖来,他说道:“小伢,七叔公是咱李家村的秀才,读过私塾,可是文化人,你爹我的大名就是他取的,可惜,你才十三,本想着明年攒钱换回只鸡来,求七叔公给你取个大名,唉。”
他虽有大名,可身份低微,家中困顿,族里没有人叫他大名,都叫他李二。
李家村的祠堂是个方方正正的院落,正厅就是祖宗灵位,密密麻麻的摆了五六层,能在这供奉的,都是对李家村有功的,当然,有能耐,家境好些,大都是族长、族老。
李二四下看了看,把蜡烛点上,关好门,拉着儿子坐在角落,靠着墙眯睡着。
儿子受了惊吓,族里的决定又让他前途未卜,早早就困倦了。
可是李二却睁着眼,烛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
迷迷糊糊间,应该到三更天了,李二打了个哈欠,突然,一阵冷风从门缝吹来,烛火突然熄灭。
李二立时一个激灵,抽出拍在儿子肩膀上的手臂,他站起身,惊恐无比。
他侧头看了看新摆放在边缘祠堂的灵位,那是七叔公的。
他顿时想起了有关这位和善老人的流言蜚语。
李醴,成武十三年秀才,县试落榜,被县衙收录文书一职,当了三十年小吏,庇护了整个李家村,在这三十年中,李家村盖了祠堂,买了田地,族里的男子也都有了婆娘,李醴还亲自教导了好几个孩子读书识字,现在的族长就是其中学的最好的。
可是,李醴一生都没有娶妻生子,孤寡独居。
而李醴怎么成为秀才的,更是有着太多的风言风语,一个穷困山村的孩子,怎么读的私塾?不到一个月就赶上乡试,怎么考的秀才?一个没有后台没有钱财的落魄之人,又是怎么被县衙录取的?
这些,都是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