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一个人耳朵听到的,远远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先前妘泆泊听到承帝给穆颜姝和凌四赐婚,虽胸中绞痛,心焦心灼,可并非无法忍受,甚至斗志横生,并无一丝动摇。
可今日看到那只翠竹傲雪,戴在穆颜姝的手腕之上,他才清晰的意识到,这两个人经历的,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不!是他对自己的心意,察觉的太晚了。
以至于今日,走到了绝境!
没错,就是绝境!
就在昨日,他还想着要全力以赴,为表诚意,让妘夏取消了帖子,一大早便执着的过来等她,半夜未眠,斟酌与她见面的字字句句。
因为,他怀抱希望。
他跟凌四不分前后认识她,他身怀有疾,她为他治病,盛京城的人都以为穆颜姝是凌四的救命恩人,但事实上,穆颜姝是他的救命恩人,明明最初的时候,他离她更近,他的机会更多。
所以,他不甘心!
他生而尊贵,因为身体的缘故,心性淡漠,周围的一切都触手可得,他从没有什么想要的,哪怕是妘家,他也不过是为了责任,才承担起了少主之名。
直到他碰见穆颜姝,才明白了什么是渴望,什么是心动,什么是思之如狂,什么是辗转反侧。
那是他一生所求,他自是不能也无法轻言放弃。
直到此时此刻,妘泆泊看到那只手镯的一刹,才如梦方醒!
就像他不知道这只手镯是什么时候被戴在穆颜姝的手腕上一样,他习惯了运筹帷幄,习惯了躲在后面,自以为做了很多,事实上,却是一直在落后。
或许,从他在富贵堂,错失这只手镯开始,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就像妘泆泊自己说的,他很了解穆颜姝,她很少做决定,可一旦决定的事,便鲜少更改,甚至绝无更改。
昨日他便知道,这是一场艰难到了极处的战役,可今日方知,这是一场不可翻盘的战局!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为自己努力一次!
这时,穆颜姝已然是开了口,“妘世子,你心神损耗的厉害,病情也有所反复,近两日可有按时服药?”
妘泆泊将从不离手的极品紫眼睛放于桌面,深吸了一口气,笑容微敛的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穆颜姝轻缓抬眸,眉头微动,“莫非是有什么难事?”
妘泆泊摇了摇头,眼底月华横生,温柔的泼洒在穆颜姝的周身,一字一句的专注道,“没有,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一个来见你的借口。”
穆颜姝微微一怔,不紧不慢的收回了玉指,“你我为友,想见便见,不需要借口。”
“我不单单只想做你的朋友,怀安……”
妘泆泊对眼底的深情再无压制,倾泻而出,声音仿佛绝世佳酿,又陈又醉,“我心悦你。”
终于将这四个字脱口而出,妘泆泊只觉自己胸中的寒意稍缓,像是注入了一股奇异的炙热,紧张澎湃,宛若天降雷火,驱散了心头的寒气。
穆颜姝闻言,眸光一动,胸中却是无波无澜。
她心思剔透玲珑,虽于情事稍显生疏,可对妘泆泊的心意,早就有了些许察觉,也能感受得出,他的情真意切。
只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既然无梦,穆颜姝自然不会拖泥带水,认认真真道,“妘世子,谢谢你对我的心意,我只把你当朋友,从无他想,只能说声抱歉,希望妘世子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更不要因此糟蹋自己的身体,因为绝无回报,不值得。”
哪怕早有预料,妘泆泊整个人亦是僵了僵,只觉胸中的滚烫快速消散,寒意蔓延,冷的剜心蚀骨。
他指尖紧了紧,唇角染上了一抹苦笑,“不愧是怀安,永远这么干脆,不给人半点希望。”
若是穆颜姝搬出承帝赐婚,搬出战王,妘泆泊还不至于如此无望,可她没有!
她只是认认真真的拒绝,这就说明,哪怕没有凌四,没有这场赐婚,她依旧不会选择自己。
说的再直白一些,她对他,没有半分动心!
穆颜姝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没有希望,何谈希望,这种时候,绝望才是刮骨刀,能去腐生肌,希望不过是药中毒,只能饮鸠止渴,妘世子乃是人中龙凤,相信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妘泆泊一向浩瀚沉静的眼底,第一次生出了些许颓然,一张玉面似乎都苍白了几分,唇角发苦的叹息道,“怀安恐怕是高看我了,道理我明白,可我……放不下。”
穆颜姝认认真真道,“总有放下的一天。”
妘泆泊滞了滞,摇头失笑,终是不甘道,“我当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穆颜姝回的斩钉截铁,“没有。”
她既已心有所属,便不会给人留下一丝一毫的念想。
妘泆泊闻言,只觉这两个字像是两记重锤,让他痛到麻木的心脏,近乎开裂,胸口蓦地泛起一股腥甜,深吸一口气才重新压了下去,眸光定格在了穆颜姝的手腕之上。
“其实,看到这个镯子的时候,我便已经知道答案了。”
妘泆泊眼底的痛意渐渐隐没,只剩下纯然的遗憾和失落,片刻之后,才重新抬眸道,“我们还是朋友吗?”
穆颜姝郑重点了点头,“自然。”
“好,那我便安心了。”妘泆泊绽开了一抹清辉落落的笑容,只是他的唇角还没完全舒展,便几不可查的一僵,喉结滚动道,“怀安,我先走了。”
“等等!”穆颜姝的眸光划过他的胸口,当即走到书案前落笔,写出了一副药方,递到妘泆泊的跟前,“这副药一天两次,回去之后,立时服药,第二天再改换回来,多休息几日,有事随时找我。”
“好。”妘泆泊眸光一闪,接过药方,贴身收入胸口的位置,勾唇轻笑道,“谢谢你,怀安。”
随着他话音落下,就听门外传来了什锦的通报声。
“怀安郡主,宫里来人了,文公公求见。”
穆颜姝当即开口道,“请他进来。”
下一秒,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文德礼拿着拂尘走了进来。
他倒是没想到妘泆泊也在,不过想到这里是医馆,微微一怔,便恢复了平静,快步上前行礼道,“原来妘世子也在啊,老奴给妘世子,怀安郡主请安。”
穆颜姝抬了抬手,“文公公不必多礼。”
妘泆泊这次并没有开口,微微颌首,便抬脚离开了。
守在门口的妘夏,眼见自家少主出来,面上一喜,刚想开口,就见妘泆泊走的超乎寻常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