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白气自锅中蒸腾而起,那滚烫的肉片放下去,不一会儿便开花般浮现了上来。用筷子夹出,沾上特制的酱料,入得口中便是一阵带着热议的肉香,只觉从口中暖到了心里。
哈出一口白气,虽不甚雅观,却很是舒心。赵大王虎吃得大汗淋漓,若不是顾虑着小姐在此,恨不能倒上几壶好酒,畅饮一番才好。
这种气氛之下,宋妈妈也比平日放松几分。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相处,主仆几人也熟稔了起来。此刻在这庄上也无太大讲究,略略放下尊卑,围坐一桌,相得甚欢。
气氛正酣之时,突听外面小厮来报,承阳急信送到。
徐锦瑟心中一凛,令荷香接过信来,几眼扫过,便知自己这悠闲日子到了尽头——那正是徐府来信,催她回返了。
她心知,自己从离开徐府那一刻便一直等待的日子,终于来了!
第54章 入京
那徐府来信催她回的,并非承阳徐府,而是京城的安国公府。
徐锦瑟略低下头,掩住眸中寒意,这便是前世她被接回去的契机了。许是托了那位吏部同僚的福,徐丘松此次考评甚佳。这一次回京述职,引得龙心大悦,终于得以挪动这数载未动的职位,从承阳县县丞挪到了苑平县县丞之位。虽听着都是县丞,但这苑平可是京县,这一挪可就从正八品跃成了正七品,说是三级跳都不为过了。
苑平离京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这一擢升,也意味着徐丘松终于能离开承阳,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了。
正因如此,徐丘松需携全家搬迁入京,回到那十几年未去的安国公府。连徐锦瑟这因为疫症被送出府外的人也不例外。上个月,徐锦瑟便已让宋妈妈送过信给魏氏,言说自己身体已经大好,也在承阳安顿了下来。只魏氏并未回信,府中也并未派人来接。
不知这中间有何变故,约莫是云姨娘做了什么吧。徐锦瑟如此揣测。只她并不急,因为她知道,徐丘松这职位调动近在眼前,到时全家入京,必会如同前世一般将自己接回。
她接到信的时候,徐丘松、魏氏并几个子女已经启程上京。
徐锦瑟一行人到得京城之时,徐家诸人尚未拜访安国公府,而是在京郊一处小院落脚。
赵大将马车停在院门前,便有小厮叫着“二小姐回来了”入院禀报。
荷香打开帘子,几片细小的雪花随风飘入车厢。徐锦瑟伸出手,接住那雪花,雪花便在掌心化成晶莹剔透的水珠。她低着头,眼神晦暗不明。
两世了,她又回到了京城,又来到了这个小院。依稀记得前世也是这里,大病初愈的自己刚下马车,就被云姨娘哭喊着搂进怀里,一通撕心裂肺的哭诉,她便忘了在庄子上受过的苦、忘了当日孤孤单单在陌生地方醒来时的痛,只觉重又见了亲人,与云姨娘二人抱头痛哭。
如今想来,那个仿佛被迷了眼、什么都看不清的自己已经恍如隔世了。
荷香扶了徐锦瑟下车,精致的绣鞋踏在初初铺了一层雪的地面上,留下一个稀薄的脚印。荷香小声提醒道:“小姐小心脚下。”方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踏进院中。
宋妈妈跟在她们身后,赵大与王虎不能进入内宅,自去复命了。
徐锦瑟瞧着这院中景色,与前世无异,只这一次竟没有云姨娘来迎这一出,不免有些诧异。
正自疑惑间,就看到一个大红色的身影远远走来,人还未近声音先到,“听说是二姐回来了,这么些时日没见,我可很是想念啊。”
正是徐锦秋了。
徐锦瑟抬起头,正看到徐锦秋与徐锦冉朝自己走来。徐锦秋一袭红衣,在这雪天很是张扬。想是自己不在,徐锦华又去了庙中“祈福”,府中小姐便以她最大,过得很是滋润了。
徐锦冉跟在她的身后,依旧是一身不显眼的衣裳,素素淡淡的,颇有几分不安的模样。
“好久不见了。”徐锦瑟停住脚步,朝他们点了点头。
“二、二姐。”徐锦冉怯生生的朝她福了一福。徐锦瑟当日被指疫症送出府中,她虽感激对方帮了自己,却也着实畏惧那疫症之说,故而犹豫再三,始终提不起勇气替徐锦瑟说话。最后徐锦瑟被送出府中,她心中甚是愧疚。如今见着徐锦瑟无恙归来,心中欣喜的同时又颇觉有些狼狈。
此般复杂矛盾的心情让她在见到徐锦瑟之时,又添了几分怯懦,看起来竟还不如从前了。
徐锦瑟便如没看到她的异常一般,应了一声,“四妹。”
徐锦冉咬了咬嘴唇,还想说些什么,荷香正从小厮手里接过油纸伞撑了起来,打断了她。
趁着荷香撑伞时,徐锦秋接着纸伞的遮挡,狠狠瞪了徐锦冉一眼。徐锦冉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这些时日,徐锦瑟与徐锦华都不在府中,云姨娘因送了女儿离家忧伤自责,曲姨娘却是借着徐丘松的宠爱拔得头筹,在府中地位日益拔高,连带徐锦秋也越发霸道了。徐锦冉跟在她身后,就像个小跟班一样。
只如今全家进京,徐锦华祈福归来,徐锦瑟也被接回了府中,这府中形势眼见着又要大变。徐锦秋正是烦乱时,便不由将气撒在徐锦冉身上。
李姨娘也只劝她忍耐,莫与她强抵,待再过几年,得谋一处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理。
徐锦秋打从听说徐锦瑟今日回来便准备着如此“巧遇”,原是想第一时间见到徐锦瑟从那穷乡僻壤回来时的狼狈模样,不想徐锦瑟不但没有面黄肌瘦、备受折磨,反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样,细看下来竟比出府之时还丰润了些许——瞧着气色反倒更好了!
徐锦秋这气就不大顺了。
徐锦瑟闹那疫症出府,可把她吓得不轻,生怕自己被沾染上了,连喝了好几天苦药。说到这个,她本来以为依着魏氏对徐锦瑟这事儿的态度,自己想要讨药来喝不大容易,不想徐锦瑟一走,徐丘松便找了大夫给府中众人一一检查了一遍,还很是开了些方子,府中人手一副,全都得喝。
起先徐锦秋还庆幸来着,待确定自己没被传染,就又烦了这些苦药,偏生徐丘松很是要求喝了一段时日,这笔账,就被她记在了徐锦瑟身上——若不是她沾染那疫症,自己怎会担惊受怕?父亲又怎会让大家喝药?
自然都是徐锦瑟不好。
这么想着,徐锦秋便带在了面上,忍不住道:“当日二姐自求去那安阳的庄子,说那里风景秀美、宛若世外桃源一般,我还不信,如今瞧着二姐气色如此好,想是那庄子真的风水绝佳,竟这般养人呢。”
“出府一趟就能得了母亲陪嫁的庄子,说来,我还真是羡慕二姐呢。”
“三姐。”徐锦冉忍不住拉了拉她。这话说得委实太过。徐锦瑟当日被送出府是何情景,大家都亲眼目睹,徐锦秋这般说话,岂不是拿刀戳人心窝子?
徐锦瑟却不甚在意,只看着徐锦秋眼中不遮掩的恶意,掩唇轻笑一声,道:“是呀,那安阳的庄子出产又丰,风景又好,我在那住得险些乐不思蜀了呢。还要多谢母亲,将如此好的庄子送予了我。只不知将来三妹出嫁时,有没有这福气也得处庄子呢。”
魏氏乃安平侯府嫡女,她嫁妆的庄子又岂是一般?曲姨娘便是再得徐丘松宠爱,一个妾氏,无论如何也不会得不了这种东西,更何况那可是带了良田的庄子,有这一处产出,便是将来徐锦瑟嫁入寒门,也足能生活无忧了。
徐锦秋要想得这样一处实惠之地,可真是困难重重了。
这般赤礻果礻果的炫耀,险些将徐锦秋的鼻子都气歪了。
徐锦冉在旁看着,险些笑了出来。只顾忌着徐锦秋,硬是以手遮脸,掩饰了过去。
徐锦秋不甘的瞪了徐锦瑟一眼,偏又不能奈她何,于是更加气闷的移开了视线。这一下,倒让她见着了不远处徐徐走来的人影,于是扬声道:“大姐,你快来看,二姐回来了。”
若说徐锦瑟得了那庄子,这府中谁还比自己更气闷,那肯定便是徐锦华了。魏氏的嫁妆将来可都是徐锦程和徐锦华的,这给了徐锦瑟一处,他们便少了一处,徐锦秋不信徐锦华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