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少年音仍是不甘示弱,继续道:
“这世间,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皇家子弟,亦或是田间百姓,谁都有自己的困境。我为士人,便要一头扎入浑水之中,救万民于水火?这是过于高看自己了!水已经浑了,无论谁跳进去,只能更浑浊而已。并不能有丝毫助益,人有人运,国有国运罢了,谁都救不得的。”
冯芷兰叹了口气,这人说的话好像也挺有道理,但她还是不能认同。这意思不就是说,我有钱,这世道不行,我就缩起来过日子,谁愿意去冒险就去吧。国运本就起起伏伏,多一个人去里面参与,也没什么用处了?
那些为国请命的人就是做无用功吗?拜托,她的老爹还在沙场奋战呢,他就这样说话吗?置这些人于何地?
一旁的冯芷萱呆了呆,就看到自己的六姐靠在墙边听外间男子讲话,一会儿严肃皱眉,一会儿笑着咧嘴,摇头晃脑,跟魔怔了似的。
她正想唤一声,谁知冯芷兰一跃而起,竟径直走了出去。冯芷萱不敢大声,只小声喊了声:“喂,你去哪呢,快些回来。”
果然,没有反应。
冯芷萱摇了摇头,又无可奈何,啐了一声道:“野丫头当真是野丫头,本以为她改了性子,或者出来会收敛着些。竟没想到见了几个男人就自己扑上去了,若是惹了事,待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带着我一道被骂!”
冯芷兰趿着鞋子,还没过去,便赶紧道:“公子这话小女子听着不对,从国之义士处言,如今大批人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为国收付山河,你说这话,让他们与他们的家人情何以堪?这都是些不知水浑,偏要去的傻子不成?”
“若从个人立地立业之处言,人活一世,便如草木一秋。就如花木,不蔓不枝有何好看,就要斜逸旁出,才有妖娆姿态。弹指人生,就这般规规矩矩,小心持正有何趣味,就要恣意挥洒才最自在。”
她此时躲在一株垂柳之后,将整张脸掩盖在柳条之后,一口气不喘,才将这段话说了出来。其实这话她自己都信不了三分,照她的处境,若是恣意挥洒,一天得被杨氏打八回吧。
说这话,是不满刚才那少年音的说辞,算是几分气话。
几人听到一女声与他们辩论,感到十分奇异,顿时停了下来,一时无人出声。
几人向前一看,才发现柳树后隐着一个窈窕玉立的身影,忍不住心驰摇曳,浮想联翩。那少年音当头走了几步,才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庐山真面目,可仍是半遮半盖。
伴着层层叠叠的雨丝,掺杂摇晃的柳条,那样一张柔美的面庞就隐于其中,朦朦胧胧,若隐若现。他沉醉其中,不可自拔,这牛毛小雨或许不是雨,而是天降醇酒吧。
冯芷兰也一眼瞧见那个少年音的主人。剑眉星目,英气bī人,肤sè白壁,劲瘦纤长。可偏就一双眼眸圆圆,如一泓清泉,清澈见底,显得天真纯净,毫无机心。
这便是那两个“追星族”口中“如玉一般的人”吧,果然十分形象。当真如芝兰玉树立于庭中,百花芳草皆隐于黯然。又似白鹤之于jī群,卓然挺立,潇洒自在。
俩人四目相对,都感到无形的气氛在空中弥漫,周围事物一时都消失不见,天地之中只见你我。
冯芷兰鬼使神差般,只得现身,还没出口,却听对面人惊呼一声道:“这不是御林军中郎将家的六小姐吗?今日也来拜佛求事?这恐怕是第三次见了,何等的缘分。”
果然,刚才几人口中,要做裁判的道玄,就是这郭嵩郭道玄啊。冯芷兰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去,面颊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