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里,裘罗率先站起来,手里拎着两瓶酒朝陶安走去,将众人的视线甩在脑后,神情慵懒而放松,对她松松地笑:“去走走?”
陶安略略点头。
附近有一处低矮的山丘,走到顶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两人今夜都格外随意,在一处岩石上坐下。裘罗将啤酒递给她,陶安一笑接了。
“还好吗?”裘罗guàn了口酒,道。
这话语意其实很模糊,陶安侧眸看了他一眼,半晌,摇摇头。
不好。
甚至是糟糕透了。
但这样的结果,或许在她当年决定放下摄影的时候就料到了。所谓天赋,也不会一辈子跟着你。在你随手抛下它的时候,也已经被它所放弃了。
老天从来都是公平的。
陶安明白的,裘罗也懂。于是他笑笑,沉默地喝着酒。
山顶的风细细吹着,带着凉意的液体滑入喉咙。陶安深深呼出一口气,“你想问我什么呢?”
身边的男人眼底闪烁不定,映着远处的景致。
“棠昔吗?”
再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陶安也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如此淡定。
裘罗的神情未变,眼里却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他扬chún,april心思通透,必然早已看清他的想法。
于是他耸耸肩,也不再掩饰,“你能给我讲讲她吗?”
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说不好奇是假的。
陶安静静地看着天空,星光仿佛落入了她的眼底。
隔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棠昔……她是很好的人。”
陶安轻轻蹙眉,似乎是在回忆,她舔了舔chún,说着话的时候,目光渐渐飘忽起来。
“你知道,她很有天赋。我和阿昔很不一样……但是在摄影这件事上,我们总有相同的热情……却谁都没能走到最后。”
“也许是家庭的原因——阿昔从小就很安静,甚至是清冷。她不爱说话,孩子们玩的时候也只是在旁边安静地看,淡淡地笑。但大多数时候,她连看都是不情愿的。在我什么都不了解的时候,她抱着相机到处跑……她真的很bàng。”
“阿昔的病……我想你知道。”陶安说着,目光凝向裘罗。
后者微微颔首。
“她和沈斐在一起以后,情况就好很多了。后来我去了法国,然后……”陶安顿了顿,声音有丝艰涩,“抱歉,我……我当时太冲动。”
那时候,qiáng烈的情绪冲击着她,让她甚至忘记了棠昔的病。她们很激烈地争吵,甚至动手,最后……陶安闭上眼,不想再回忆。
可当年的画面仍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
沈斐不知去了哪,她当了逃兵,只留下棠昔一个人在偌大的空荡荡的房子里。阿昔断断续续的笑声,低哑的诅咒声……全是凄厉的绝望,在后来的岁月一次次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陶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水雾已经褪去。
夜逐渐深了,裘罗一动不动,一直没有说话。
在陶安极缓慢地说着那些的时候,那个“棠昔”和他曾经印象里的天才少女diana终于逐渐重合了起来。
外界对于diana的死亡,仅仅用了一句“明日之星的陨落”。
可于他而言,其实只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也走了。
父亲与上任妻子离婚后在日本娶了他的母亲,而后有了他。他长得很不像父亲,除了那对与之一模一样的琥珀sè眼睛。
父亲身体不好,没几年便早早离开了人世。留下的,只是他模糊遥远的记忆,与那些泛黄的旧照片。
从小,母亲便告诉他,在不远的中国,有一个女孩子,也有这样一双眼睛。那个人,是他的姐姐。
后来,他在杂志上看见了diana。
笑容浅浅,琥珀sè的眼睛仿佛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