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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谢梓安抱着晕倒的秦蓁上了床,将她鞋履脱去,放在塌上盖好被子。见她梦中依旧抽泣,眼角不停有泪涌出。他替她轻轻抹去,掖好床角。没想到来趟竹县,会闹这么一出。

太阳西落,一轮红日挂在天边。窗子内投射进一道余晖,照的被窝有些暖和。秦蓁缓缓的睁开眼,将手伸出被子,抓住倚在床头不放心她的谢梓安,眼睛黑的可怕,乌压压的看不出情绪。“我们回渝州城。”

*

气候冷了,花见不得风,一吹就要散掉。得把花放在屋内,火炉边供着方可延续芬芳。

德妃摸上一朵芙蓉,这是今年最后一朵了,哪怕呵护的再好,再过些时日也要一瓣瓣凋谢。

真美啊,一层层花瓣包裹着嫩娃娃似的蕊心,粉的白的柔柔弱弱透着光。她俯下身子,轻嗅。味道到底还是淡了点,强行延续的芬芳带着时间的苦涩。一手摸着自己的脸庞,一手揉搓将谢的芙蓉,表面再美又有什么用?内里早就腐朽尽了,过不了多久便要化作尘土。

想着,手上劲更大了。芙蓉咔嚓一声被折断,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一片片抖落在地,她看得出神,想把它拾起。

“娘娘,”栖梧端来一碗桃胶银耳汤,置在桌上喊了她几声。“汤端来了,趁热喝了吧。”

“圣上睡下了?”德妃理了理衣衫,栖梧替她挽起袖子,涂着豆蔻的纤纤玉指拿起勺子,舀了一口。“他可有说了什么?”

“睡下了的,奴婢替他点了香,一会儿就睡了。”栖梧是她从镇国公府带来的丫鬟,年纪不大脑子灵活,忠心不二。前段日子她给开了脸送给圣上,如今在她偏殿里做个小小美人。

“圣上一个劲的夸娘娘呢,说您找来的那道士,确有通天之功,他夜里梦见神仙了。”栖梧虽是美人,但在德妃这儿还如往常一样,做着奴婢该做的事。她捏捏德妃的肩膀,慢慢说到“圣上说那神仙同他讲,只要继续按着天师所说服用那长生的药丸,就可万载千秋功绩永存。”

德妃轻笑一声,纵使保养如她,也能感受到岁月的流逝。圣上当了一辈子的皇帝,到老了却想逆天改命,重获青春,岂不是笑话。“圣上最近红光满面,心情大好。奴婢在他耳旁说了不少娘娘好话,他听着如意,说娘娘您思家心切,可回去与镇国公一聚。”

德妃猛然睁开眼,抓住栖梧按摩的手。“他当真许诺,本宫可回去?”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与那人许久未见了吧,有多久呢,久到要忘了。

“真的,娘娘只需同圣上说一声便是。”

德妃摸摸脸,眸里多了分担忧。“栖梧,本宫老了。用手摸着,脸上的褶子都打起花来,同以往没法比的。”时光最为公平,谁都逃脱不了它的惩罚。

“娘娘说什么呢,奴婢瞧着娘娘年轻的很。和奴婢进宫时见着的一模一样。”栖梧替她把发髻打散。“您别想这么多,好生休息,漂漂亮亮的回府去。”

德妃似还沉浸在哀伤中,眸中泪光闪闪。她受了太多的委屈,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改变一切。可是还需再等等,等着时机成熟了,她的苦难才能结束。“栖梧,那药多久才有效,香要点多久才能灭?”

“快了,再过个一年半载。我们就永远不需要点香了,我们就自由了。”栖梧小声的念叨着,让德妃倚在自己身上,闭眼假寐。

夜晚的宫中寂静,宫灯长明,照的如白昼般透亮,却照不进孤寂之人的心,一年又一年似残花般慢慢凋谢,只剩一株根茎摇曳在风中,等春风又吹再长出花来。只是这春风何时才能吹到心里?没人知道。

*

秦蓁在颠簸的路上,用手揉着太阳穴,努力想着过去的事。爹爹的死疑点太多了,以前没考虑的忽如潮水般涌入脑中。环环紧扣这分明不是简单的山匪可以做到的,从刘师爷到仵作都有隐瞒。

他们是爹爹的下属,更有官职在身,会替谁去隐瞒,还是说就是他们下的手?既有心隐瞒,便不会留下太多线索。竹县是刘师爷的地方,县令换了三四任,当年的事留下的不过是县志上寥寥数笔。

但竹县作为渝州的一部分,那年的大案一定在渝州城备案。这里级别高,不容易被修改,更多细节可以查询。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一醒来就要回去的原因,爹爹的死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渝州原是郡县制,四年前改为州府制。同雍梁二州类似,渝州是其政治中心,谢梓安任渝州知府,地位仅次于掌管川渝地区的瑞王,他想弄来卷宗轻而易举。

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卷宗上关于秦溯的记载不多,只书其被山匪杀害,留有头颅,断面整齐为利器所伤。再就是写着按规章制度发放抚恤金。

这下谢梓安也觉着事情不对劲,按理说秦溯虽是罪臣,但其在竹县任县令期间,修路通商,带动一方水土。功绩卓卓,到死却只有数笔,从事发到断案不过几日。断面伤痕何时由何利器所为也没调查清楚,草率结案实在有鬼。

他在大理寺任职期间,接触过各类案件,除非凶手认罪伏法,凶器被找到,才能板上钉钉的结案,其余的最多只能算是悬案。县令之死,凶手尚未伏诛就结案,实属罕见。

“梓安,你说过可以帮我找到刘师爷,还算话么。”秦蓁自打回来,情绪一直不佳,连续看了好几天的卷宗,声音里是疲惫和恳求。

“只要他还在西南,我就有办法找他出来。”他用手弹了下她额头,“陶陶,有我在放心。你好几天没合眼了,再坚强的人都要扛不住的。”

秦蓁摇头,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想明白。若是刘师爷下的手,何必费这么大功夫,再说他也没有这个权利可以动用整个县里的力量替他隐瞒。可要不是他动的手,谁又会去蓄意谋害一个小小县令。

莫非是京中之人,对改革心怀恨意?那时爹爹来西南都快十年,有仇何必等十年?她总觉着似一团迷雾,爹爹死明摆着有问题,她却无从下手。

谢梓安看着她疲惫的样貌很是心疼,秦蓁现在的心绪他能理解,那种无能为力,拼命想找出答案的滋味他幼时就尝过。他当年不能做到的,他希望陶陶能办到。

他见秦蓁看得认真,自己走出去嘱咐白术两句。

白术点头,去厨房端了碗粥,哄得秦蓁吃下。不一会儿,秦蓁感到眼皮沉重,眼前的卷宗上的小字仿佛有生命一般,跳动在纸上,扭曲着身子乱舞。她眯了眯眼,越来越迷糊,脑袋一团浆糊,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她勉强用手撑住脑袋,左摇右晃的,倒在桌子上,许是太过劳累,打起鼾来。谢梓安将她抱起,置于塌上,掖好被子,将门关了退出去。

今晚她应能睡个好觉。

*

渝州城热闹,巴蜀之地的人都好客,三不知喊亲朋好友一聚,瑞王在渝州城带了好几年,酒量和好客的程度渐长,一得空就让谢梓安到瑞王府喝几杯。

“好不容易休息几天,怎么就回来了?”瑞王抿了口温酒,蜀地的酒初入口时是辛辣,含在舌上是蕴香,入喉是回甘。让人忍不住喝一杯再喝一杯。“渝州城有本王替你看着,出不了大事,再说了不是还有萧生么。趁还有空多休息会儿,恐怕年后要忙起来了。”

谢梓安答道:“多谢殿下关心,内人突然不适就先回来了。反正离得不远,身体好些了再去。”

“梓安不是本王说,你把你夫人养的就剩一把骨头,能不三天两头病恹恹的?你也不小了,往后还要生孩子的。”都说婚后的女子心思总放在别人的婚事上,其实男人也不例外,瑞王对于谢梓安的生活关心的很。“改天本王让王妃去看看她,给她找个大夫调养调养身体,女人间好说话。”

“如此就多谢殿下了。”谢梓安站起恭恭敬敬的作揖,以表感谢,被瑞王拂手示意他坐下。

“今日我叫你来,可不只是要同你讲些家常。”瑞王表情变得严肃,“京城里有动静了。”

谢梓安抬眼,凝视前方。圣上已七旬,再是个上位者,也扛不住身体日渐衰落。如今时一年不如一年,京城有人坐不住了也是常事。

“贤妃给本王寄了封家书,说父皇新得了一位天师,可同阴阳,窥轮回百态。”瑞王一手抓着玉椅上的麒麟头,一手端了杯酒放在嘴边。“父皇十分重用他,说是吃了他给的药丸便可长生不老。梓安你如何看待?”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万物规律。岂是小小药丸可以打破的?古有始皇,出海至蓬莱寻仙觅药,无果而返。”谢梓安掷地有声,“其中有诈。”

瑞王点头,很是赞同。“天师是镇国公府寻来的,说是东南海岛一得道高人。”他嗤笑一声,“父皇终究是老了,原来他多么骄傲啊。把我们这些儿子孙子玩于鼓掌间,都是他的棋子。可是岁月不饶人啊,他也会着急,也会害怕有一天从那至高无上的皇位跌落下来。”

谢梓安见瑞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边的不屑让他明白,瑞王还在介怀那年圣上将他派来西南。“圣上如此信任天师,恐对我们不利。”

“那又能如何,咱们现在回不了京城。梓安你明白的,我们只有一次回去的机会,那一次就是我坐上皇位的唯一机会。可不是现在,父皇还精神着呢。”谢梓安心里自是明白的,瑞王再度返京之时便是最好的时机,现在兵马不足,不是好时候。

“父皇社不得他的宝座,就算退下来也只会给他的宝贝亲孙子,那才是他的嫡出血脉,方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瑞王经过几年的沉淀终于看清圣上的心意,一个靠着血脉坐上皇位的人,做看中的是什么?是正统是嫡系!大皇子扶不起没事,还有大皇孙呢。至于他和三皇子甚至是早夭的四皇子不过是挡箭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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