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后看着薛瓷,chún角勾了勾,侧头看向了还跟在身后的张骏:“传哀家懿旨,缉拿张岭,投入天牢。”
张骏一怔,却不敢反驳的,立刻便亲自带着禁卫连夜出宫。
薛瓷却紧张得好像几乎忘了该如何是好,只咽了下口水,连头也不敢抬了。
“在哀家面前,你总像一个小姑娘。”刘太后笑着,用手把薛瓷耳边散落的鬓发拢到了耳后,“也的确是个小姑娘。”
薛瓷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臣妾不敢让娘娘失望。”
“当初哀家让你进宫的时候,却是没想到会有今日的。”刘太后慢慢地往昭阳殿外走,“或许是个意外,或许也是缘分,哀家喜欢你这样知进退又聪明伶俐的女孩儿,这让哀家觉得有几分宽慰。”顿了一顿,她停下了脚步,等着薛瓷快步追了上来,才继续往外走,“我当年也有一个庶妹,她比我小了快……快七岁,我进宫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孩,刚刚才留了头。后来我做了皇后,她便常常进宫来陪伴,这么一年年地长大,一年年地变得漂亮,一年年地脾气骄纵,便yīn差阳错地俘获了先帝的心。”
薛瓷一惊,没想到在这时候会听到这么一桩当年的秘事。
“先帝特别喜欢她,说她好像出水芙蓉,好像雨后蔷薇,每每见到她,便有无数的美好诗句源源不绝赞叹不止。”刘太后的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然后呢,便是顺理成章——你情我愿,他们就在一起了,然后她就怀孕了。”
薛瓷抬头看向了刘太后,语气不太确定了:“可……宫中并无记载……”
“我的庶妹,她很有心机。”刘太后微微笑了一笑,“她说她是无意的,她说她愿意什么都不想要,因为这是爱情,是天性,她不要名分,她只想静静地陪着先帝,她无欲无求。这是以退为进的招数,我当年一眼就全都看透了。那会儿我也怀孕,我心中愤恨——那个时候我却不知道我应该恨的人究竟是谁,是恨先帝薄情寡性,还是恨我的庶妹水性杨花?”顿了顿,她自己摇了摇头,仿佛是在嘲笑当年的自己一样,“于是愤恨之下,我便抓住了我妹妹的那么一句不要名分的话,我对外宣称了我的妹妹正当年,待字闺中,要找个好夫婿,然后对我的妹妹说你看,这是成全了你的意思,再然后,用我妹妹的话语去堵住了先帝的嘴。就这样,一直就拖到了她身怀六甲要生产的时候。”
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听得薛瓷汗毛立起,简直无法想象当初究竟是怎样的凶险情形。
而刘太后还继续说着:“后来是我先生了一个公主,接着没有隔两天,她也发动了。女人生子,九死一生,何况是双生呢?压根儿都不用我动手,也不需要我费什么心思,她便难产了,两天一夜,赵青最后是产婆从她肚子里面给拉出来的,她整个人当时就没了生气。先帝伤心极了,抱着她的尸身哭得凄凄惨惨,说后出生的赵青克死了她,然后把他扔出了宫外。”
薛瓷一怔,没有想到当年赵青被扔到宫外会是这样的原因。
“我没有劝,我只是抱了赵玄,我对先帝说,可以把赵玄记在我的名下,这样,便全了我妹妹的名声,也能让赵玄有个名正言顺的母亲的照顾。”刘太后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中带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于是,先帝便觉得我特别特别体贴,特别特别识大体,简直是天下女人的典范。”顿了顿,她看向了薛瓷,“我却并不是,从来也不是。”
薛瓷静默了好一会儿,却明白了刘太后说起了这么一件往事的原因。她抬眼看向了刘太后,道:“今夜之事……多谢娘娘成全。”
刘太后笑了一笑,语气轻松:“我成全了你,也可以成全赵青,我可以成全你们所有的想法,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无所畏惧。当年的愤恨,在某一年的某一日,我忽然明白那是因为我自己的软弱无能,我害怕先帝会抛弃我,我害怕我会失去了皇后的位置,我害怕我对我的妹妹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让先帝觉得我不怀好意,我软弱无能——后来回头一想,若当初我足够qiáng大又无所畏惧呢?我为什么要害怕这些?就如今夜,你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会畏惧?”
薛瓷听着这话,竟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了。
出了昭阳殿,就这么一路往前走,却是走到了立政殿外面。
张骏带着人已经出了宫又进宫,惊动了这黑夜中安静的庞然巨兽。
立政殿外,刘太后静静抬头看着这巍峨宫阙,无声地笑了一笑。
秋夜的风,是凉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