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如海逃离众美,终于觉得空气清新呼吸畅快了,便马不停蹄直奔贾敏卧室而来,到了房前,见人来人往,一个婆子正束手站在门外回话:“是,奴婢晓得了。只香烛要用完了,还请太太给个示下,可还是循旧历”猛抬头见林如海进了院子,忙忙问安。林如海点点头,让那婆子继续。那婆子极有眼色,见林如海在旁立等着,下边回事便简洁明快,只三五下便告辞出去了。
林如海等贾敏理完事,才扬声往房里问:“你才生了孩子,怎得如此不爱惜自己这些琐事,托给别人就是了。”
“却托给谁去”贾敏苦笑。
林如海哑然。这就是家中人口少的坏处了,无事便吧,有事无人帮衬支应。倒是有几房堂族,因关系不睦,人都在姑苏老家,并不曾来扬州投靠依傍。支庶不盛,至今无子,正切中林如海心事,心中凄然,沉默半晌才又开言:“好歹让你安生做个月子吧,家中琐事,交给张嬷嬷她们支持一月,也就是了。对了,我刚回家时遇到的那群女人是怎么回事”
贾敏素来自知不贤误了林家子嗣,本就说错了话戳了林如海心窝窝,又见林如海关心自己,自己也实不耐烦这些琐事,便欲回句软话答应下来,不妨听得最后一句,心中一股邪火,冷笑道:“交给李氏不是更好我识趣儿让贤,正好给人挪位子,让老爷心头当起家做起管家,可不正合了老爷心意老爷做这副深情样子又给谁看至于老爷的女人,即是老爷的女人,老爷不知道她们怎么回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够了你这女人,真是够了我如此待你,你,你还不知足”林如海本就熬了一夜,待孩子出生,又忙忙赶往衙门做事去了,积压了满身的疲乏,又有诸多心累,本就没甚耐应付哄人,却刚被戳了心窝又被贾敏拿话相激,养尊处优的大老爷脾气就上来了。
“知足我知什么足可见着你的心里话了,这是嫌弃我不会生儿子呢既嫌我不会生,你干么不休了我另寻那好的能生的去出了我这院门,左拐右拐,也都自有那好的能生的等着”贾敏自小被人娇宠的凤凰蛋似的捧大,入了林家门,丈夫林如海是个温文尔雅能让人的,婆婆也是贤惠好脾气的,即使不满也不曾当面给过重话,待婆婆一下世,就更不曾有人派过贾敏半句不是了。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发脾气,又有子嗣的心病,贾敏气上来,不甘示弱决绝反击,绝对的输人不输阵。
林如海运了运气,压下将出口的恶言,平声道:“气话伤人心,我不跟你吵。不管怎么说,你才生产,此时养好身体是正经。我去书房了。”说罢抬脚就走。
林如海到了书房,批阅公文,那字眼儿却是怎么也连不成一个完整意思,只得放下。转身,不小心被桌子腿儿绊了一下,十分火气携怒而出,一脚踹翻了乌沉沉红木八仙桌。
外头俩小厮听得哐当一声闷响,心头不由跟着一抖,缩了缩脖子。好半晌,才听得一声吩咐“进来收拾”,便低眉顺眼的推门进去。进了书房,目不斜视,径直扶起了桌子,捡起地上凌乱的公函书籍,按照林如海的素日习惯,公函信件摆左边,书籍摆右边。待收拾这些,捡起茶盏水杯的碎瓷片,新上了一壶茶,才在林如海的示意下,躬身退了出去。
林如海端着一杯毛尖儿,看着水气袅袅上升、消散,才慢慢平复下来。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跟个女人计较到底是修身养的功夫不到家。眼光落在公函上,想起白天同僚告知,京城递来消息,太子公不日南下。又来江南拿银子头疼,八十万两啊,哪儿来那么多银子一遍遍给他,刮地皮也不是这个刮法。好在,江南三地,摊到苏扬这里的,最多不过三十万了,先应付过这回吧。嗯,去信杭州江宁两地,看看他们是个什么主意。至于这个太子,真的没问题么
公事想毕,又想私事。当时,自己进了司衙,同僚纷纷恭贺自己喜得贵女,自己少不得拱手一一回谢,眼角余光却瞄到众人眼中的同情。同情是啊,自己已是三十有五了,至今没得一子,可不让人同情么嗤,一个可怜的男人
所以,今天反应才那么大吧,才会那样简单就被激怒的口不择言。林贾氏,林贾敏,贾敏,她,罢了,也是个可怜人。只是今天,实在没力气再去哄她了。明天吧。
贾敏这边,见林如海拂袖而去,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这里可没什么梨花带雨惹人怜,默默流泪还罢,女人真心大哭,少有不丑的,毕竟,心伤至极哪还顾得上妆容呢便是一张素脸,也会留下泪痕。作者乱入:只有不嫌你哭的丑的男人,才可能是真心爱你的男人。所以,那些哭那么久妆都不花的,实在是又神奇又本事。贾敏至少此刻,是没那个本事的,好在,自己屋子里,也没个男人瞧,不用分神,专心哭就好。
许是母女连心,林西突然做了噩梦梦见了前世,自己妈妈不见了,不由急的大哭,一哭就梦醒了,正惊惶,却听得旁边房间传来了贾敏哭声,不由鼻子酸酸的,不知想起什么,跟着嚎起来。娘们一见,得,当妈的不停,这孩子哭声恐怕也止不了。只得抱着颠着拍着哄,另催人去寻赖张两位嬷嬷去劝太太。贾敏屋的小丫头,早出发了三两拨人去寻人了,是以不多时两位嬷嬷便一前一后赶了过来。
张嬷嬷在路上听的来龙去脉,知道此时不好到太太贾敏跟前,便拧身去哄大姐儿了。赖嬷嬷则急急进了贾敏的屋子,“我的好姑娘,快打住,天大的事,也不能月子里哭啊”宝瓶银瓶见了赖嬷嬷身形,不由齐齐松了口气,忙让开位置,转作嬷嬷的助手。赖嬷嬷接过素帕,轻轻给贾敏拭泪,“姑娘别哭,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你不想着你个儿,也该想想远在京城的老太太,急坏了老太太可怎么办老太太生养了你一场,你却这样糟蹋她闺女的身子”赖嬷嬷不提贾母还罢,一提贾母,贾敏哭得更伤心了。
无法,赖嬷嬷只得又拿林西说事:“太太哟,太太这样哭死了去,可不称了别人的心又让我们大姐儿指望谁呢太太只管哭吧,可怜我们大姐儿是个命苦的,少不得受受那黑心肝继母的磋磨。”到底闺女是娘的心头,又或是发泄够了,好劝歹劝,贾敏哭声渐歇。
这边眼泪还没擦完呢,张嬷嬷急慌慌抱着林西闯了进来,“太太快瞧一瞧大姐儿吧,嗓子都哑了,再哭就要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