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知道了。”
导师的脸色不太好看,苏叶面不改色,继续答辩。
这边,周浦深面前来自西非各国的几位卫生部长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们一大早就聚在这,正准备开会,这位把人凑齐的周先生,却在他们谈论国际要事的时候,看了眼手机,然后打断谈话去打电话。
“是新的数据出来了吗?”有人问。
周浦深说:“没有,抱歉,我女朋友的体温出现了些波动。”
难道周先生的女友也感染了么?纷纷低眉说,“抱歉周先生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周浦深:“她在香港,无恙。”
“……”那体温波动有什么要紧的!
苏叶答辩结束,看看时间,打了车回舍堂收拾东西。她以准备答辩为由,在公司请了三天假,只为躲过某人的视线,否则远程指挥取消航班这样的事,周浦深是做得出来的。
晚上的航班,经停的时候正好能打电话过去闲聊,他不会起疑。
苏叶出门前,把火锅的电池板取掉了,它可怜的模样会让她舍不得,然而也不方便再带上它。好在赵宝贝已经搬出去了,苏叶把火锅塞到自己柜子里锁上,若是有新室友来,也不会伤害到它。
苏叶需要经转迪拜,拉各斯,到达博尔诺州。飞机上,无论空姐还是乘客,都戴着口罩以及一次性手套,整个航班像是载满外星来客。
到达拉各斯时苏叶给赵玮伊去电话。
那头惊呼:“你有毛病吗苏叶你这时候来飞走干什么?”
苏叶说:“你就会所要不要收留我就好了。”
“我的天,我这里虽然人口流动少些,但是医疗卫生条件也更差,我住的地方和村子也没有什么区别。”赵玮伊强调。
苏叶:“赵奶奶,你都住下了,何况我呢?”
赵玮伊勉强答应苏叶,暂时不告诉凌数,只是暂时。
又转了一班机,到博尔诺的时候已经傍晚,机翼下的城市渺小如同荒原村落,黄灿灿的夕阳洒下来,又添了几分安详,苏叶都忘了她置身水深火热的非洲。
出了海关,安检员拿着温度计挨个测体温,搞得几个排队在后头的人开始恐慌,苏叶听他们聊着,心下泛起波澜,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方。
出了机场,赵玮伊已经在等她,见到她什么话都没说,拎着她的行李箱上车。苏叶见她不说话,调侃说:“到哪里都要买车。”
赵玮伊熟习地驶离停车场,好久才回答,“反正我爸给我打的钱,我也没处花。”
她现在身上,一整套的运动服,加起来还不如她以前一个钱包贵。
苏叶感觉到她态度有些冷淡,没再搭话,静静等着她发飙。
到了她租的别墅里,她摔门下车,苏叶要跟着下,她落了锁,绕到苏叶这头,降下车窗直直看,愤愤道:“你来这干什么,现在还来得及,我掉头就送你回机场,今天还有去拉各斯的航班,你可以转机回国。”
是气愤她这个时候还要以身犯险。
苏叶回视她,“那么你呆在这不走是为什么呢?”
“我没人疼没人爱,无所谓,还可以扮扮理想主义青年,学习雷锋好榜样,你呢,你干嘛来了,要家人有家人,要朋友有朋友,趟什么浑水!”赵玮伊撑着车门,怒道。
苏叶等她眼底的愤怒慢慢沉下去,才缓缓说:“我的家人,朋友,都在这里啊。”
赵玮伊怔了会儿,开了锁从后备箱取行李,兀自走在前头。
苏叶跟着她进屋,“组织散了,你最近都在干什么?”
“给rc 的医疗队帮忙。”
苏叶:“rc?”
“高价聘的医疗队,哪儿来的医生护士都有,也不干什么,尼日利亚现在还没有感染者,我们都是在作预防工作,明天我还得去请工人建防疫站呢。”
苏叶在总部竟一点都不知道rc 在做这些,“那我明天同你一起,你叫我。”
赵玮伊给她端上来一碗泡面,“只有这个了,讲究吃,”坐到她跟前,看她小口小口啃,“苏叶我搞不懂你要来干嘛?姜教授她有她的工作,周先生也有,你来干嘛,又帮不上什么忙,活受罪啊。”
苏叶嗦了两口,淡淡说:“我想离他们近一点,至少没有隔着一片海洋。”
她能感觉到,他们同在一片天空下,有相同的白天和黑夜,就足够。
赵玮伊沉默了,良久轻轻叹气,“我看你平时挺精明一人,怎么现在这么矫情,才多久,你就爱惨周先生了呢?”
周浦深此刻,在疫情重灾区几内亚首都科纳克,这里rc有一片大油田,员工好几万人。
临近油田的村子是中转站,如今已经变成隔离村,一点生气都没有。周浦深一行人到的时候,听见了凄厉的哭喊声,哀切又徒劳。黄昏的光,洒在来往人员白灿灿的保护服上,也洒在粘了黑血的泥土上。
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赤脚裸身蹲坐在家门前,平静地看医护人员把装尸袋拉上。边上死者的家人哀声呼号,恳求医护人员不要火化尸体。
凌数说:“她也是感染者,如果熬不过,二天后就会死亡。”
周浦深看过去,女孩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脸色蜡黄,皮肤耷拉下垂。话音刚落女孩开始咳嗽,凌数赶紧把周浦深拉远了些。
女孩的嘴里开始呕吐出黏糊糊的黑红液体,里头夹杂着黑星子。
医护人员在液体上浇汽油,迅速点上火焚烧,女孩嘴角黑红,静静看,她的眼睛是红宝石的颜色,没有了一点眼白,脸淤肿发紫,没有任何表情。
很快她被医护人员罩上隔离服,拽进屋里去了。她最后的眼神,落入周浦深的眼睛里。沉静,绝望。
“出了隔离期的员工,都在哪里?”周浦深问。
“这里的防疫站是三月份就修好的,现在人员都转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