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先生故作冷淡说:“有事?”
那头却没有回应,没一会儿,周浦深神色凝重,突然道:“去机场!”
车厢静谧,凌数听到电话那头,有人着急忙慌地,不停地喊着苏叶,再后来电话就断了。
“我马上给赵小姐打电话。”凌数说。
拨了好几次,赵玮伊都没接,他只好吩咐人先到拉各斯大学去看看情况。飞机落地后,周浦深一上车就吩咐司机速度要快,车子刚驶离机场他又叫刹车。
下一秒,周浦深把司机赶了下去,上了驾驶座周浦深的侧脸,线条崩的紧紧的,透着股凌厉劲儿。
车子飞驰在午夜的拉各斯街道上,那速度,凌数已经太久没体验过。像是回到了轻狂年少时期,二人一起深夜飙车追求速度带来的快感。
成为掌权人之后,周浦深就再没有过这样,心绪暴露在旁人眼里,毫不掩饰。
也再也没像现在这般,整个人陷在沙发里,面露疲态。凌数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疲惫的模样了。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凌数说:“先生,您该休......”
“那个女孩,”声音沙哑,“让她进来。”
安娜进了病房,凌数让她坐,她摇摇头。周浦深坐着,她还是站着好,好歹高些,底气也足些。
她咽了口唾沫,才开始说:“我今天进村去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大概九点半,我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看见苏叶躺在地上,嘴巴都黑了,脸也是青的,我叫她,她也不应,我抬不动她,就想办法找人,这个时候有人打电话给我,我接起来,那头说,让我在宿舍楼梯底下拿血清给苏叶打针,不然她就死了......”
周浦深抬眸,安娜就是一顿。凌数说:“继续。”
“我很害怕,我也不敢打,万一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之后楼上的老黑听到了声音,就下来帮忙,说苏叶被蛇咬了,然后那管血清是她们打的,后来医生就来了,我听见医生说什么来不及了,我就吓晕过去了。”
周浦深难得地,耐着性子听她说,等她停下来,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笔直研判,那眼神气场太强,她忙低头避开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凌数打发她出去了。
周浦深突然问:“出事的时候赵玮伊在哪里?”
凌数心口一咯噔,连忙说:“先生,赵小姐虽然顽劣,也和苏小姐有些过节,但是她……”
他顿住了,因为周浦深突然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还在每天给她送饭?凌数,别让其他东西影响你的工作。”
他心惊,愣怔住,半晌,他点点头,“知道了先生。”
他以为周浦深从未关注过他的事情,然而周浦深竟连他给赵玮伊安排送饭的事都知道,也一眼就洞察他待赵玮伊不同旁人。
“查到多少说多少。”周浦深说。
凌数轻吐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咬伤苏小姐的是黑曼巴,拉各斯大学目前没有人被咬伤的记录,环境也确实不适合黑曼巴生存,所以判断是有人蓄意放的,学校停电,摄像头不是红外的,形同虚设,那管血清没有问题,当时注射之后解了部分毒,打给安小姐的那通电话来自学校电话亭,没有新指纹,电话录音是变过声的,性别暂时也无法分辨。”
黑曼巴毒性很强,最快致死纪录是二十分钟,苏叶还算幸运,许是她的手机光线把黑曼巴吓走了,没咬很深,毒液释放得也不多,那管血清也注射得及时,否则当真是神来了也救不回。
有人故意放蛇咬人,又有人及时救了人,此人还不愿意露面。目前也无法判断,放毒的人和救人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若是同一人,害人又救人动机何在?若不是,又是怎么知道的有人要害苏叶并且准备好解毒的血清,却不在这之前知会苏叶一声?
周浦深眼都没抬,只是挥挥手,“去查。”
凌数知道他仍旧是信任他,屈身出去了。
隔着一堵墙,病床上,苏叶的脸苍白,陷在白色的枕头里,像是虚化掉了,嘴唇的黑色已经退去,却没有恢复红润,唇瓣干巴巴的,细看之下有了裂纹。
她的睫毛真是长,却一点儿都不翘,直刷刷的,据说有着直长睫毛的人任性。
这时候或许很多人会说——不准,苏叶那么冷静理智。
周浦深俯着身,看着她恬静病态的睡颜。
他再了解不过,从小到大,她就没变过,本性就是任性,只不过被包裹在冷静理智的外表下,不轻易让人察觉罢了,然而掩藏太多,有时反而是欲盖弥彰。
她若是不任性,怎可能仗着车子性能好,说撞就撞,一点挽救措施都不做?
她若是不任性,怎可能说跑就跑不管不顾,看似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却忘了最重要的事——她没把他安排好。
她知道他对她那点心思,毕竟他自认为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可她就能当作不知道,以上下属关系同他相处。
她总想着要保护自己,在感情里不受伤害,他知道,归根结底,是因为父母失败的爱情,让她充满不安全感,想要在感情里掌握主动权。
可是,努力寻求主动权的过程,又何尝不是迷失自我的过程?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所有任性,都与他相关。她就是仗着他喜欢她。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她理智了这么多年,任性一下又何妨?他有多少年没见着她爪牙尽露的样子了?
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呢,隔得太远他已经记不清年岁,只记得她还是小小的奶娃娃,还没他腰那么高,蹲在他跟前,撑着腮问他:“哥哥你怎么不开心?”
那时候他即将赴英国留学,十三四岁的年纪,对举目无亲的国度充满未知的恐惧,对背井离乡充满不解。周家在给他办送别宴会,来了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呆着,却被她惊扰。
他没回答,她很执着,反复问,还扯他的袖子,爬过来“吧唧”一口亲在他脸颊,嘟囔说:“我爸爸不开心的时候,我亲亲他就开心了,那哥哥我亲亲你,你就开心了。”
谁家孩子这么......任性。
后来他知道她是他的家庭教师戴莉的女儿。
脸颊上软糯温湿的触感,周浦深在英国的时候,还时常想起来。
再见她时,他已经二十岁,他在替父亲考察尼日利亚的时候,掐准时机打开了矿产业务,年纪轻轻就负责了不小的项目,他已经完全没有当年稚嫩的模样,她也已经出落得清气水灵。
那双眼睛,添了些豆蔻之年不该有的东西,淡漠,疏离。但她骨子里那点任性劲儿,还在。她摔奶罐子,他没躲,他就是想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可是她没有,她那双眼睛,盯着他,毫不畏惧,亮亮的,漂亮极了。
不曾想多年重逢,竟是在拉各斯。她换了名字,面貌也不再稚嫩,但那双眼睛,滴溜转的时候,周浦深便觉得,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了。
第29章 chapter 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