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就是看在贾琮这么有眼力见儿的份上,也或许是人家逗够了小孩子,这之后的相处两人倒是真的相安无事起来。
只是贾琮每天晚上只能窝在小榻上,又不习惯屋子里面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不能掌控的人,晚上休息的时候不免有些辛苦!
不过,有些事情真的很神奇,同行也有五六天了,他竟然还是没有看明白那个灰衣人是如何出现的,甚至连每次出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都搞不清楚。
哎,难道是他的观察力还是不够细致吗?
忍不住暗中又给自己加了点功课,每次灰衣人出现时观察的也更加的仔细了,但是还没等他有点心得的时候,徒睿却突然对他说道:“本王今晚就会离开,你倒是可以回自己的床上去睡了!”
这话里戏弄的成分十足,但···就这么突然的来了又这么突然的说道要离开,贾琮还是被弄得懵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忽略了那话里的意思,恭敬的起身行礼道:“那草民先祝三爷此行一切顺利!”
徒睿点了点头,想了想却又说道:“你的字画都很好,如此下去想必定会有所成就,但须知,书画只是小道,学好经义辅佐朝堂济世治民才是读书人的本分!”
语气有些严厉,听的出都是为了贾琮好,但是还真真是够不客气的,意思与宋□□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心里有些鄙视,但贾琮面子上却不显,仍然恭敬的应着:“是,草民谨记殿下吩咐。”
徒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等贾琮出门用了晚餐回来的时候,屋子里面早已经人去楼空,仔细查看下竟然连那人存在过的一丝痕迹都找不出来。
让人几以为是梦中所见。
难道真的是梦?
贾琮现在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了!
不过,惊愣之后忽然想到,自己答应惜春这次闭关是要画幅好画的,但是这几天心里不说七上八下也差不多了,如此心境怎么可能期待有好的成品,现在人虽然走了,但是一时间还是想不到拿什么来交差。
如果没有东西拿出来,那位小姑奶奶嘴上向来不饶人的,她年纪又小自己还真拿她没有办法。
苦思了一下,好画儿是拿不出来了,看来只能另辟蹊径。
又琢磨了一会儿,重新铺开纸张,仿照自己曾经看到的连环画的形式,将自己一行人从上船开始,这一段的生活完全展现在了纸张之上。
精美的楼船,华丽唯美的人物,再加上两岸不断变换的优美景色,配上简短诙谐的话语······
这些拿给先生去看,一定是要挨骂的,毕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却应该是哄小女孩子们的神器···
忙了整整两天,出了将近二十幅图,只要再将这一幅幅图卷装订成册,一篇小小的《运河游记》···的一部分,便新鲜出炉了!
人物原型本就华美,再加上了一些未来的古风插画上的浪漫元素,新鲜感十足,即视感更是十足,但对他们这种苦练画技的人却并没有什么难度,等晾干了之后,拿出去给惜春和黛玉看的时候,却惊艳了两个小女孩儿。
惜春甚至不顾形象的尖叫了起来,硬磨着贾琮当场画了一幅。
贾琮当然欣然领命,细细的将游记里面,惜春和黛玉还有老爹的形象的画法都讲了给她听,小女孩儿听的如痴如醉的,当场便试验着画了起来。
连黛玉在旁边也没有忍住,跟着拿起了画笔。
有了这个当引子,两个小姑娘好像找到了事情做一样,这之后除了请教画法上的事情,竟然都没有再缠着他,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又过了十余日,船终于到了扬州,黛玉可能有些近乡情怯,近几天做事都有些恍惚,饭也吃的越来越少,若不是惜春在旁边说笑取乐,估计又要有一场病要生。
到了码头的时候,贾琮本以为立时便能够看到那位后人臆测无数的林妹妹的老爹了,却没想到,林家来接人的只是管家,还有几个婆子。
林如海没有亲来···
难道林如海尊重岳家疼爱女儿纯属外人猜测,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黛玉是他女儿,不来亲自迎接还说的过去,但是自家老爹可是他的舅兄啊,又是荣府的当家人,怎么也要亲自过来一下才算不失礼。
看到来人,连乔先生和贾赦这两位老爷都忍不住心里泛起了疑惑。
等到管家来见礼的时候众人方才知道,这中间是误会了,林如海本来接到大舅兄的书信,便千盼万盼的等着宝贝姑娘回来。
为此,更是加班加点的处理公务,想多积攒点时间陪女儿和舅兄等人,本来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
几天前,却突然有一个神秘男子求见,这之后,林如海没来得及交代任何事情,便匆匆忙忙的跟着来人离开了扬州,到现在人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这么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贾琮突然想起了已经离开了十几天的三王爷徒睿,难道跟他有关不成?
心下思量,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没有将黛玉亲自交到林如海的手上,作为舅父贾赦也不好自顾自的离开,一行人只能在扬州干等着,而且这林如海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有没有危险,每天看着黛玉愁眉苦脸珠泪盈腮的,大家连游玩儿吃酒的兴致都提不起来了。
如此这般等了三四日,众人才终于将林如海给盼了回来,fù_nǚ相见,本应有千言万语要说,但那两人却只顾着一个愣愣的抹泪,一个转过身背着人偷偷拭泪!
贾赦见不得人家如此儿女情长,忍不住开口道:“我说妹婿啊,你们fù_nǚ两人今天过后有多少泪掉不尽?有多少话说不尽?倒是也给我们这些外人留点余地。”
“舅兄说笑了,舅兄在这里如何能算的上外人?”林如海忙止了泪,但还是眼角微红。
贾赦知道他心里感激自己带着他女儿回来看望,嘴上这么说心里必定也是这么想的,便有些得意了起来,拉着贾琮往前道:“妹婿看看我这儿子,可有几分你当年的风采?”
这一句话说的贾琮都感觉很丢脸,那边黛玉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以前她跟这位大舅舅接触的少,只是听人说如何如何的不堪。
但这一路下来,却真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人言可畏,按照她的看法,这人虽然未必是什么好人,但却真有几分天真烂漫的性子。
而且最好人夸,尤其是夸琮哥儿的时候,夸一句甚至比夸他自己十句还让他受用。
现在,刚见到爹爹就将琮哥儿推了出来,想见这是让爹爹这位前探花给几句好评呢。
林如海官场上什么人见不到?早磨平了以前的书生意气,说话自然圆滑。
看到大舅兄这个样子,旁观的人却又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便知道此乃常态。
现场考较了贾琮几句学问,又问了一些平时琐事,张口便是一番称赞,只能说,不愧是盐政上能够连任那么多年的,几句话便夸的贾赦身后的尾巴都要翘起来。
乔先生在那里羞的直接拿扇子挡了面孔,人家那是客气话罢了,他这个东家却是全盘接收了,真是没有一点谦虚之心。
让他也跟着臊得慌!
一会儿的功夫,大家都互相介绍见了礼,管家那里也已经排好了宴席,黛玉带着惜春去了后院儿,贾琮却留了下来给老爹师父还有姑父斟酒。
也是到这时候,他才有心思细细的打量着这位姑父,身量瘦长,可能是连日来奔波,眼睛虽然仍旧明亮,脸上却已满是疲惫。
下颌上也如时下的文人那样留了长长的胡须,但是面相上却并不是很显老,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儒雅气息。
这气息跟二叔给人的还不一样,不在一块儿比还没什么,但只要放到一块儿,就能轻易的发现其中的区别,就像真品和赝品一样。
相比起来,二叔的那些做派还是显得做作了,一举一动都好像是刻意一样,完全没有这位林姑父行云流水般的感觉。
“这次如海真的是要多谢舅兄送小女归来了。”
贾赦摆了摆手,这话从林如海一回来已经不知道说了几遍,他听的都有些腻了,“我这也只是顺便,若不是琮哥儿,我是不肯受这跋涉之苦的。”
这话说的林如海一愣,他娶了贾敏之后没多久便外放,对这舅兄还真是不怎么熟悉,不过,平时只听人说二舅兄端方,大舅兄却是个胡混的。
刚刚便察觉这位有些直率,没想到竟然直率到这种程度,而且也没听说谁家溺爱孩子到这种程度啊?如果他记得不错,这个琮哥儿还只是庶子,上面还有一个嫡兄的···
心里疑惑,却只不动声色的打量起贾琮来,面上并没有露出分毫。
酒过三巡,稍微熟识一下之后,因为林如海刚刚忙完公务回来,贾赦和乔先生还是比较体谅的,所以并没有久留,领着贾琮告辞了出来,各自安歇不提。
林如海那边却因为好不容易见到女儿,如何能够安心就寝,但却也不忍心扰了女儿安眠,只将王嬷嬷和雪雁叫了过来,细细的问了问姑娘在贾家的情况。
本来也只是随便问问,从二人嘴里出来的也都是些溢美之词,起先他还点头感叹一下,老太太对自家女儿倒是真的关爱有加。
但是听着听着,怎么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味儿了呢?
什么叫做:姑娘与宝二爷情分最好,老太太待他们二人也比别个不同?
什么叫做:宝二爷时时记着姑娘,便是有个万一老太太那里有个想不到的,他那里也定会想到头里?
······
还有袭人、晴雯、麝月什么的,竟然都是宝二爷的丫头?
说来说去,女儿日常生活里十件事到有八件是能够跟那个宝二爷扯上关系的?
林如海只觉得双眼有些发黑,太阳穴一股股的在跳着,岳母当时来信,明明说的是‘与姊妹们相伴一处’,怎么就变成了哥儿了呢?
盯着王嬷嬷犹自喋喋不休的嘴,实在忍不住了,一杯茶直接摔在了王嬷嬷的身上!
“你个没用的,我让你跟着姑娘,你就是这么跟着的?他们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这些避讳,难道你这么大把年纪都活到猪身上了?你,你···”
这真的可能是读书人林如海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脏话,给王嬷嬷点个蜡!
王嬷嬷被这盅茶一打,却是愣在了那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
等到林如海那话一出口,却直接懵在了那里,讷讷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此时却忍不住惊疑,是啊,男女七岁不同席,虽然亲戚家表兄表妹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但是像自家姑娘这样跟表哥同吃同住的,甚至行止间连点避讳都没有,好像···好像···
姑娘年纪小自然是不会错的,但是她这两年怎么好像就被猪油蒙了心一样呢?
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不,不,一开始其实也想过的,但贾家人做的太过理所当然了,又有三位贾家的姑娘在那里比着,她竟然慢慢的也见怪不怪了?!
可是,可是,人家那是同宗的兄妹啊,她们家这可是表姑娘!
俗话说,一表三千里,差的太远,王嬷嬷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却发现连张口的脸面都没有,趴在那里呜呜咽咽的就哭了起来···
林如海揉了揉额头,被这蠢妇一哭,头更加的痛了!
抬手将人都赶了出去,心里却在想着岳母这样做到底是故意还是他们家的规矩本就如此?
实在是没有什么头绪,将林管家叫了进来,吩咐他派人不动声色的向着贾家的下人打听一下府里各房主子的爱好习性。
这些东西,外人来随意打听肯定要惹得主人家厌烦警惕,但是林贾两家毕竟是姻亲,平时礼走的也勤,借口问一下主子们的喜好,好预备合对方心意的礼物也算是个好借口。
却没想到,下人那里打听出来的越多,林如海的头就越痛,他真是没想到,自己那位知书达理,除了多年无子,从不落人半句口舌的夫人竟然是出自这么一个家族!
次子堂而皇之的住在正房,长子却被赶到旁边的花园里面马鹏子边儿上?
这对外说起来,因为是老太君发话,倒还有一个兄友弟恭母慈子孝的好名声在,而且人家自己愿意,外人看着再不像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十来岁的哥儿还养在内宅里?
哎,这也罢了,人家要将儿子当女儿养,他除了暗地里讥笑,还真管不着,但是这个哥儿跟他的玉儿每日在一处,就让他不得不心如火焚了!
他这是差点害了女儿啊!
心情太差,面对女儿是自然还是满目慈爱,舍不得高声说一句,但是对着本来满是感激的贾赦,都有些忍不住冷了一张脸。
倒是跟乔先生谈的很是投契。
连带着对着贾琮便有些忽冷忽热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贾赦心大,相处了两天,竟然都没有感觉到自家妹婿看自己的眼光有些迁怒,还整天自顾自的在那里琢磨着哪里的景儿好看,哪里的美人儿多呢!
乔先生虽然住在贾府,但是他是仁人君子,自然不会去故意打听人家内宅琐事,虽然隐隐知道那个宝玉是养在内宅的,但是却不知道那是跟姑娘们养在一处···自然无从知道林如海的心病。
倒是贾琮想起来樱桃前儿无意中提起过,说是林府的下人总是找她们聊一些府里的事情。
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姑父这是心里埋怨贾家呢!
不过,按照贾琮的想法,他这怒气也真的是没道理,女儿是林家的,他没打听清楚就将人给送到贾府,出了事情也只能怪他识人不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