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夹完,一只手就从她身后探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一粒,然后快速的塞入薄唇中,“我竟不知容儿还有这手艺。”
阴魂不散。元容僵在原地,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不是回去了么?”
“幸好没回去,不然,我怕是出不来了。”顾子期这会换了身下人服,顺手拿起桌上的竹筷,随意夹了筷笋块,边嚼边道,“这回怕是真的要麻烦容儿带我出林府。”
还没等元容反应过来,就听顾子期的声音就从耳畔响起,“趁他还理清楚各种细节。”
“这个时候,我要送你出去,那我该如何自处!”元容不用想也知道,赵衷一定会疑她。
“这就要看容儿的本事了。”
☆、无论生死
“为什么不放过我。”厨房内飘着饭菜的香气,元容袖中的指头微握成拳,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
顾子期轻拍了拍元容的肩膀,被她侧身躲过,倒也不尴尬,只抚着衣袖道,“若不是容儿多此一举的跟着何飞,何至于被赵衷发现端倪。”
又要把顾子期安全的送出去,又要不惹赵衷怀疑,太难了,赵衷平日里虽然温和淡然,可终究流着帝王血液,胸腔里跳动的是颗七窍玲珑心。
元容心底不停的挣扎,反倒是顾子期,跟吃定她似的,悠然的夹着虾球塞到口中,到让元容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只把你送出街口。”各种念头飞快的闪过脑海,元容看着眼前的箩筐,筐内的小菜是今早厨房采买的,与她挑的不同,有点蔫蔫的耸着头,似乎不太水灵的样子,这会赵衷没大动作,倒是可以出府再去买些新鲜的。
“有劳容儿。”顾子期弯腰作揖,把府中的下人样学了个十成十,“小姐请。”
果然,赵衷这事现在做得毫不张扬,府里没戒严,元容想要出门还容易的紧。
“小姐要出去?”林府的小厮开了后门,笑眯眯地跟她引路。
“方才从东门回来,这会子发现少买了些东西。”元容眼角划过身后低眉垂首的男人,顺手把手中的篮子塞了过去。
顾子期没料到元容会有着举动,一时不慎,篮筐撞在了衣服上,沾染了些许的尘灰。元容心里算盘不停的打,等她把顾子期送出去,在从其他小门回来,只要速度快些,该是不会太打眼的。
漆门闭合,元容四处打量了片刻,灰色的城墙在东南方远远露出一角,她和顾子期约莫行了两条街,才停下,指着东南方道,“你走吧,趁着现在城内还未戒严。”
“慢着。”元容刚转身,袖口就被顾子期拽住。
“放手!”她有些焦急,顾子期跑得了,她可跑不了,语气难免重了些,随手从腰间拽出荷包,一股脑的砸在顾子期胸前,“拿去,就这么些了。”
“容儿!”顾子期没松手,只打量着元容,她因为剧烈的跑动鼻尖上冒起了细密的汗珠,唇瓣微咬,眼神不停地往身后瞟。顾子期以为到现在,元容该是害怕的、惊惧的,可是她的神情比起这些,更多的是担忧。她在忧心什么,怕赵衷发现?怕赵衷不信她?她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小心翼翼讨巧别人,换取信任了。
“你还不走么?”元容伸手打落他的手掌,“赵衷可不是个愚人,等他反应过来,你怕是插翅也难飞。”
“我插翅难飞?”顾子期反手扣住元容的手臂,垂头靠近她,唇角微挑,眉眼愈弯,只是里面却没多少笑意。
元容对他这个动作本能的熟悉,当初她和母亲斗气,躲在邙山脚那大片的花林,时近黄昏也不愿回家,顾子期不停地哄她,哄到最后,他也生气了,就像现在这个模样,眼神让她本能的有些害怕,下一秒,她就被他直接扔在了马背上。头皮发麻,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元容却觉得遍体生寒,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忽的涌向心头。
“你……”一声闷哼,元容话音未落就感到后颈一股力量落下,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城外的马车是为了之后回蜀国,早已备好的,没想到会这么快用上。顾子期坐在车内,看着元容空荡荡的荷包,里面的银两全用在了方才出城的游商身上,几十辆银子跟着他们出城,这笔买卖对游商而言想当划算,至于他们是私奔还是逃难,顾子期随便一说,他们也就随便一听,毕竟比起他随口胡诌的处境,黄白之物更要吸引人得多。
“不该带你出来的。”顾子期收了荷包,靠在车壁上,眉心微锁,神色复杂的看着安稳的睡在一侧的元容,他怎么能把她带出来,这可不是个好主意。马车在山间小道上行着,车轮压在树叶上,不停的发出吱扭声。顾子期按着眉头,眼帘闭合,只是表情多少有些凝重。
赵衷动作比他预计的还要快,他刚出城没多久,回廊的城门就被派兵封锁,直接由jūn_duì接管,何飞一时半会怕是出不了回廊。
疼……元容这一觉睡得有些不太舒坦,刚想转身,脖子就传来一阵痛感,迫使她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油灯发出橘色的柔光,元容看着不远处的火苗一时有些茫然,这好像不是林府,不是她的房间。
“醒了?”阴影下传来敲击木头的声音,元容这才看见立在床边的顾子期。
记忆一下子冲进脑海,他这是把她一起带出回廊了?元容这会也不顾的疼,捂着脖子翻身爬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要逃难,拉着她作甚!
“我?”见元容醒了,顾子期也不再顾忌,猛然推开窗户,皎洁的圆月高高挂在天空,照的地面上一片白,“我在赏月,一起吗?”
“你莫要跟我玩这些把戏,你到底想做什么?”元容警惕的看着顾子期,他一身雪青镶银莲花纹底锦服伫立于月色中,夜风吹过,衣袍随风而动,他扭头看她,黑色眼眸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我也不知道,等我回过神来,你就在我马车里了。”这是真的,顾子期觉得没必要骗她。
呵呵,元容心里冷笑,顾子期说的倒是轻巧,他知不知道他这一举动,直接把她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赵衷会怎么想她,多半会觉得她早有预谋吧,她这么久才取得的丁点信任,被顾子期一巴掌拍回了曾经,“你这是想要逼死我。”
无家可归,无路可退,无人可靠。
“死过一次的人,阎王怕是不会再收你了。”顾子期垂着眼,指尖不停地敲在窗框上。
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看的元容莫名火大,她拎起裙摆,准备去倒杯水去去火气,刚走到桌子旁,脚下嘎嘣一声,似踩到什么东西被绊着往前栽去,半个身子都撞在木桌上,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方才元容只顾着生气,没仔细看这房间,如今缓过神来,才觉得这屋子不太对劲。
她借着桌上的油灯颤抖着张开手,掌心一片黏腻,染了半掌的猩红,元容的身子越发的僵硬,视线逐渐沿着桌腿下移。
啊——
惊叫声穿透云霄,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诡异。
元容猛的往后趔趄两步跌坐在地上,两尺之外,一具尸体正扭曲地躺在地面上,双眼大睁,里面充满细密的血丝,干枯的长发贴在太阳穴上,稀稀拉拉地掩盖着半张凹陷下去的青灰色的面颊,摆在胸前的手指被拧成不正常的角度,嘴巴大张,似乎死前受过巨大的痛苦,让这间幽暗而狭小的房间里显得愈发阴森。
“这……这……这是什么?”话语断断续续,元容整副身子都在剧烈颤抖。
“哦,我方才救了个不知从哪被拐来的姑娘。”顾子期见元容真的有些惧怕,这才靠近去扶她,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顾子期眉头一皱又快速的舒展开,点点地上男人的尸体道,“这种人活着也没什么乐趣,索性就帮他了结了。”
嘴唇微抖,元容张张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挣开顾子期,离这具尸体得远远地。
“容儿可是害怕。”顾子期也不在意,顺手丢了床上破旧的被子盖在尸体上,仿佛这样,就可以忘记棉絮之下,是令人作呕的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