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珠入内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一地瓦砾。
落日的余晖洒在室内,照在少年天子明黄sè的龙袍上,使他周身笼在耀眼的光芒里。
这是东珠为数不多,认认真真地打量他的时候。眼前这个面带稚sè的少年天子,这个掌握泱泱大国权柄的君主,竟然是她的夫君。
东珠有些恍惚。
康熙抬眼看到东珠,此时心里却涌起别样的酸楚。他没有说话,只是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些。
东珠穿着月白sè绣着湖兰花草的袍子,鲜亮得像一株水边的芙渠,她缓步走到康熙身前,刚要曲膝请安,不料却被康熙拉住。
康熙的手环住东珠的身子,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怀里。
原本,这样的身体接触是东珠不愿意和常常躲避的,可是现在,整屋子虽然浸在光灿灿的暖阳中,但却迷漫着难掩的悲伤之气,于是东珠下意识地接纳了他,甚至用手轻轻抚在他的背上。
康熙轻轻呢喃着:“你是不会懂的,你们小时候,可以随意扑进额娘怀里,可以被阿玛高举过头顶,可以肆意和他们撒娇,我却不行。我的额娘总是小心翼翼的,看我的眼神就像林子里受了惊的小鹿。她是需要我来保护的,哪里能给我半分温暖?而我的阿玛,皇阿玛,虽然我很想跟他亲近,可是却连见他一面都难。即便这样,我还是爱着他们。因为他们,一个给了我生命,一个给了我天子之位。我以为,他们是爱我的。”
东珠轻轻拍了拍康熙的背,附和着:“是,他们自然是爱你的。”
康熙突然将东珠推开,眼里含着血丝,qiáng忍着眼泪不要流出来,声音微微发颤:“不,他不爱我!否则,他不会立遗诏将皇位传给安亲王,不会想立福全为太子。福全,他居然要立只有一只眼睛的福全,都不立我。如果不是太皇太后,不是汤玛法。我会在哪儿?”
东珠无法理解康熙心中的悲愤,她微微含笑:“也许,他是真的爱你,也爱福全,爱常宁,爱他每一个能活下来的孩子,所以才不想让你们重复他的苦难!”
康熙眉头紧皱:“苦难?”
东珠点了点头:“他六岁登基,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磨砺,还不到二十四岁就撒手而去。安知不是心力交瘁,灯尽油枯?他不把皇位给你,正是爱你。因为他想让你,在这一世,可以活出自己。这样不好吗?”
康熙愣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东珠:“你在说什么?”
东珠对上康熙的眼眸:“我说,我能理解先帝。最爱的女人死在宫里,一个又一个心爱的孩子过早夭折。自己也是十灾八难的。如果可以选择,我想他宁愿自己没有出生在帝王之家。”
康熙听了,初时有些迷茫,随即渐渐明了。
他紧紧握着东珠的手:“倘若,他当真做此想,我这心里便好受多了。”
东珠笑了笑:“他必是这样想的。”
康熙拥紧东珠:“有你在我身边,真好。凭它是一件多么不堪的事,你总能有不一样的解读,却偏又让我受用。珠珠,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东珠微一蹙眉:“这怕是有些难。”
康熙惊惧,手上不知不觉抓得更紧。
东珠笑了:“你说过,三月三,我生日,我最大。你要给我天大的恩赐。那么,我要去踏青。”
康熙愣了又愣:“朕说的恩赐,是要封你为贵妃,要给你办隆重的生宴,要……”
东珠摇摇头:“你的恩典,若非我欢喜,又有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