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顾宛央闻声抬首,广阔庭院的玉兰花树下,男子白衣广袖身姿单薄,jīng致的面容上轻描淡妆,长丝低挽,上好的羊脂白玉簪斜倚发间,润泽流辉。
顾宛央微微一愣,因着酒意,她意识不清,只这般痴痴望着那款款走来的人儿,一边惊叹世间竟有如斯风华的男儿,一边思忖着过后定要纳进府来,好好疼爱。
“正君,您慢点儿,明明风han才刚好呢。”男子身后追来一名青衫小厮,二十出头的样子,满脸写尽了担忧。
正君……最是这简单的两个字,将顾宛央脑中的酒意醒了大半,再向男子看去,这大家气度,这如画眉眼,可不就是她当年三媒六聘羡煞京都娶来的正夫,相府嫡小公子慕词吗?
他素日里最是让她省心,只日日安居于未央院,从不像其他夫侍那般无事净生些幺蛾子。
近了,他步履从容,一点点走近了她,继而膝盖微弯,侧后她半步一同跪下。
“妻主。”低声唤她一句,慕词抬首,“民夫斗胆延误时辰,望穆大人见谅。”
穆卿然闭了闭眼睛,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来宣旨的人不是她,不过好在,好在她拼尽全力,为他争取到一条活路。
“奉天承运,女帝诏曰……顾氏丝绸、瓷器、茶叶以次充好,连年偷减赋税……顾家主顾宛央欺君罔上……同流合wū……论罪处以九族。”
听到罪名的那一刻,顾宛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当穆卿然一脸淡漠地将圣旨放到她手上的时候,她身子晃了晃,是身后的一双手微微用力,扶住了她。
微微回首,顾宛央拨开那双搀扶在她手臂的纤细十指,入目是慕词面上一贯的波澜不惊,他早得到消息了吧?相府的嫡小公子,怎会不知道呢?何况,来宣旨的还正是当年慕丞相的得意门生。
可既然知道了这个结局,他又何必匆匆赶来,陪她一道听这样的圣旨?
她一直都知道,她待他不好,平日极少去他的院子,连他生病,病得茶饭不进,她也一声问候都吝啬。
她更知道,他安安分分从容大度的无波面容下,是一颗永远不会悸动的心。
是,她承认,这个当年十里红妆嫁给她的男子,不爱她,一点都不。她也清楚,正是当年这份求而不得,她对他死了心,随即侧夫小侍相继入门,他更在她心间淡去,徒留一丝念想,轻浅得一分重量也无。
微微退后两步,顾宛央掩下眼底的凄楚,声线微冷:“我不需要你怜悯。”
然后转回身,端端正正作个揖,平日的倨傲都敛去,恭敬道:“穆大人,罪民顾宛央斗胆呈和离书一封,与正夫慕氏恩断义绝,即日和离,万请大人告知丞相,转交帝上。”
她一时心急,不曾注意到身后男子倏然苍白的面容。
穆卿然看着顾宛央,chún角微动,原本漠然的面上出现几丝松动。和离,这是恩师与她连夜商讨,力争保下慕词的唯一办法。
亲自打开书房抽屉拿出和离书,顾宛央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回身递给慕词,“从今以后,你我女婚男嫁各不相干。”
慕词面上又白了几分,他本就大病初愈,此时衣裳单薄,似乎稍不注意,整个人便要羽化而去。
顾宛央心间一动,袖底的手紧紧攥起,压抑下莫名而来的疼惜。
手持这一封和离书,慕词淡漠的眉眼凝她半晌,末了,chún角勾起一抹浅笑,似讥而讽。指尖微微用力,完整的一张和离书裂成两半,“我不签。”
穆卿然见状一急,“词儿……”保下他,护他安好,旁人以为这是师命,她却知晓这一切她做的是如何心甘情愿。
当年在相府惊鸿一瞥,她就将他放在心上,拼命地研习经书子集兵法大家,她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能配上他的身份。
可是,他终究嫁给了别人,嫁给了当世才貌一绝的顾大小姐顾宛央。
喜堂上,她看着他们登对的背影,心下苦涩的同时也衷心祝福,甚至多少次顾宛央为人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