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觉寺的暗红色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出来一流水的灰袍尼姑,为首一个年约四十的胖胖住持,穿着一身灰色尼姑袍子,手中拿了一支拂尘,头顶戴了一顶灰色的帽子,一双吊睛眼在依依身上上下扫了一遍,瞧见了依依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样子,微微抬了抬眸,扁了扁嘴巴,似是司空见惯一样。
住持原本就站在台阶上,位置比夏依依高,却还要昂着头,一副倨傲的神情说道:“这回送过来的人是哪位妃子?犯了什么事?”
“住持,她是轩王妃,因为私自去了西疆军营,被皇上责罚了。”
那个住持听闻夏依依轩王妃的身份,眸子亮了亮,这还是头一次被送进来的人不是皇上的女人啊。而是送了个儿媳妇进来。
“进来吧。”
主持的声音没有半丝温度,没有一点巴结和奉承的意思,似乎并不在乎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有多高贵。
两个侍卫架着依依就往皇觉寺里走,两个侍卫熟门熟路的在里面绕来绕去的,将依依抬进了一个房间,放到一个脏兮兮的床铺上。
他们两个经常送妃嫔进来,对这里已然很熟悉了,甚至于哪个妃嫔住在哪间屋子,他们都知道。
侍卫安置好了夏依依,便跟主持交代了一声:“皇上特意交待了,将她跟月空住一起。”
主持也没有多嘴问为什么,便是说道:“若是你们昨天来的话,这房间还就住不下了,今儿那个床铺的女人死了,这个床铺才空了出来。”
侍卫惊讶道:“月空死了?”
“不是她,是她的室友,静空死了。”
“哦,那我们就走了。”
侍卫完成任务,就不多呆,告退走了,住持也跟着走了出去。
这个房间便只剩下了夏依依一个人,依依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这个房间有些小,里面摆放了两张木板床,说是木板床,还不如说是木板架更为合适。
没有传统木床一样有四个床柱可以挂蚊帐,仅仅是一个木板架子钉在了四个比较矮短的木柱子上,上面没有铺棉絮,仅仅是铺了一床脏兮兮又破烂的床单。
床上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也是脏兮兮的,还有不少血迹和呕吐物,依依不由的皱眉,这样的屋子,怎么养伤?
依依宁愿躺在光秃秃的木板上,都不想躺在这么脏兮兮的床单上,她想将床单给拿开,却没有力气拿开,做了一会儿的无用功,依依也就放弃了。
凝香和画眉从屋顶飞下来,凝香一看到夏依依受了这么重的伤,鼻子一酸,哽咽的说道:“王妃,你疼不疼?”
画眉翻了个白眼,道:“能不疼啊?”
“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没有走,而是在暗中保护你,可是你进皇宫,我们也不能跟着进去,皇宫里还有好多武林高手,就我们两个这样的身手,根本就不能躲开那些人的视线,而且就算我们进去了,皇上要打你,我们也没法拦,只好等你出宫了,悄悄的跟到这里来了。我身上常带了一些金创药,我给你涂点药吧。”
凝香便小心翼翼的上前将夏依依臀部上包着的那块白布掀开,那块布已经和皮肉黏在一起了,这布一掀,连带着那还黏着的皮肉一起撕拉开来,本来还连在屁。股上的皮肉就被扯了下来,冒出了鲜血。
依依疼得眉毛紧紧的皱起,却咬紧了牙关不吭声,然而额头上滴下来的汗珠表明了她真的很疼。
凝香没有看到夏依依的表情,还继续掀那块白布,画眉却看到了夏依依忍痛的表情,画眉一把挤开了凝香,一脸嫌弃道:“笨手笨脚的,让我来。”
画眉一边掀那块布,一边用手将黏在上面的皮肉和布轻轻的分开来。
刚掀开一半,便听见了脚步声传来,凝香和画眉连忙飞身从窗户蹿了出去。
一转眼的功夫,住持和一个小尼姑走了进来,那个小尼姑将一套脏兮兮的灰色尼姑衣服和一大箩筐的豌豆放在了夏依依的面前。
住持冷眼瞧了一眼夏依依那掀开的裸露在外的那个血肉模糊的半边屁。股,眼眸微微一转,瞟向了夏依依说道:“你第一次来,我就跟你说说规矩,在这儿,没有什么妃子,也没有什么小姐,有的只有罪人和尼姑。往后,别跟我面前摆什么王妃架子。从今往后,你法号”依空“,一切要听从皇觉寺的安排和指示。这一箩筐豌豆,你今夜就给剥好,明天早晨就送到厨房去,这可是明天全寺的早餐。”
“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你就让我干活?即便是一个正常人,要剥完这一筐豌豆,也要花好几个时辰,你竟然要我一个病人今晚上就剥好,还要抬到厨房去?我连下床都下不了,怎么抬?”
依依愤怒地瞪着那个住持,一双狠历的眼睛对上了住持的眼睛。
然而住持不怒反笑,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每一个新进来的人都跟你一样,这儿来的人原本都可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但是久了,呵呵,一个个的变得老老实实的。你若是完不成,明天一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皇觉寺的厉害。”
依依的眸子暗了暗,道:“你就不怕这些妃子们,哪天若是回了皇宫,重得恩宠,派人杀了你吗?”
住持嘴角的冷笑忽的放大,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紧盯着夏依依道:“你还想着出去吗?这里多少人想出去啊?可是来这里的人,从来就没有出去过。即便是死了,也是烧成灰埋在这皇觉寺里。我不怕告诉你,就你现在睡的这张床,原本是皇上的宠妃,静妃娘娘,你不知道她以前有多受宠,几乎都快和贤妃娘娘一样受宠了,结果呢?因为静妃娘娘一直没有怀孕,便偷偷的给皇上下迷情药,想早点怀孕,结果被发现了。给毒打了一顿,送到这儿来,她一直想着回去,但是一年了,也没能回去,这身子也熬不住,今天刚刚暴病而亡。还有睡在那张床的月空,呵呵,她的身子骨本来就弱,依我看,也熬不了几天就要死了。你还想着出去?依我看你伤成这样,熬不过一个月,也就跟着她们一道去了。”
“她们是被你虐待死的?”
主持摇了摇头,“不,这是她们的命,我们只是听从上头的指示行事,让你们这些犯错的人,用磨难来跟佛祖救赎你们的过错。”
上头?呵呵,就是皇上吧,皇上特意把她送到这里来,不就是想让人来折磨她吗?
皇上可真是够狠心的,不仅仅儿媳妇,就连他那么多的女人,一个不顺心,就送到这里来,折磨,虐待。
“行了,你现在就赶紧剥壳,再不剥,明天早上可就剥不完了。”
那个住持脸上露出不屑来,嘴巴一扁,哼了一声,就带着那个小尼姑走了。
凝香和画眉再次走了进来,看着那一大筐的豌豆,气愤不已,凝香撸起袖子说道:“这个可恶的秃头,王妃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还这么折磨你,不行,我现在就把这筐豌豆倒她身上去。”
画眉连忙拉住了凝香的手,说道:“别,就算你现在能整得了她,她若是将我们两个在这里的事情告诉皇上,只怕,连我们也要被皇上惩罚,而且,比王妃还要惨。我们在这里,必须得藏在暗处,不能露面的。”
“画眉说得对,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你们就别为了我,而遭受了无妄之灾了。”
画眉连忙摆手说道:“王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怕被惩罚,我是怕我们也被关起来,就没法照顾你了。”
依依笑着说道:“你别着急,我没有怪你。我懂,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你们两个就藏在暗处就行了。先给我上药吧,免得等会儿来人,又上不成药。我这有鬼谷子给我的药,效果比较好。”
凝香连忙接过了药,小心翼翼的给她涂抹药膏。
凝香看到夏依依那伤,不知为何,居然想到了等以后夏依依好了以后,这屁。股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伤疤,会不会影响她跟王爷亲热啊?
鬼谷子的药果然好,涂上去以后,清清凉凉的,之前火辣辣的疼痛感也减弱了,整个人也舒爽了许多。
凝香看着那一筐豌豆说道:“那这个怎么办啊?若是不剥的话,你就会受罚的。”
依依闭着眼休息,懒懒的说道:“不剥,就算我现在就开始剥,以我的身体状况,剥到天亮也剥不完,还是要受罚的。”
“那我帮你剥。”
“你们两个,把这个带回王府去,要那些家丁剥好了,你就直接送到厨房去。你在这里剥也不行啊,等会这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还要回来睡觉的呢。”
“行,我们现在就把东西扛回去。”
“对了,把这个脏兮兮的床单被子,拿回去洗洗,用我的热风壶给吹干,然后带过来,这里实在是太脏了。”
“行。”
凝香和画眉便拿了东西就走了,依依身子实在是虚的很,便闭上眼就睡了。
静苑的大门大敞开着,严清时不时的来门口张望一下。既没有见到夏依依回来,也没有见到鬼谷子回来。
严清虽然之前劝着鬼谷子吃饭,可是现在他也没有心思吃饭,坐立不安的等着,他侧耳一听,便是听见了马蹄声,严清连忙走到大门口,便见到鬼谷子无精打采地骑着马往这边来。
严清赶紧迎了过去,说道:“师父,有没有夏依依的消息。”
“唉,麻烦了啊,麻烦了,夏依依在宫里被皇上打板子了,打完就直接给送到皇觉寺去了。”
鬼谷子一阵唉声叹气,不管夏依依被打得有多重,只要送回了静苑,他就不会担心,他都能治好她。
可是现在送到了皇觉寺,他根本就进不了皇觉寺,即便是进去了,也没法将夏依依带出来,毕竟是皇上下令将她关进皇觉寺的。
严清心里一惊,皇觉寺,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简直都快比得上慎刑司了,这但凡进去的妃嫔,可没有一个人出来过。
“那怎么办啊?曹相爷可有办法帮忙?”
“没有,这次,就连贤贵妃都挨了训斥,被关禁闭了。曹相爷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皇上的眉头,以免惹怒了皇上,到时候将贤贵妃也一起送到皇觉寺去。”
严清皱了皱眉,好像真的没有办法了。
鬼谷子突然调转马头又往外走,严清连忙问道:“师父,你去哪儿?”
“去轩王府。”
“可是王爷不在府上啊。”
“找凝香、画眉,她们两个人有办法联系到王爷。”只有王爷才能救得了夏依依,希望夏依依能挺个几天,等到王爷回来救她。
鬼谷子纵马跑得飞快,手中提着的灯笼里的蜡烛也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强风猛烈地灌进了灯笼里,将蜡烛忽的吹灭了,鬼谷子便只得摸黑往王府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王府,被没有见到凝香画眉,不过马管家一听到消息也是急的不已,连忙宽慰着鬼谷子,说凝香和画眉在暗中保护王妃,他立马就会给王爷送信。
鬼谷子这才安下心来,回了静苑。
皇觉寺
夏依依睡了两个时辰,模模糊糊中,听到有人开门进来的声音,那脚步声在一看到夏依依的时候,就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随即,那脚步声缓缓的走到了夏依依的床前,那人看着夏依依身上的伤,有些心痛的沙哑声轻唤了一声:“轩王妃。”
依依缓缓的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站着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尼姑,头顶光秃秃的,冒出头皮的一点点头发可以看出来已经白了许多,瘦瘦弱弱的身子,身上的尼姑衣又脏又破,露在破洞外的皮肤没有一块好皮肤,浑身是伤,皮肤黝黑,脸上高高的肿起,似乎承受了不少耳光,她的耳垂上原本有个耳洞的,可是那个耳洞却被扯拉开来,直接将整个耳垂都分成了两半,想来是被人连带着耳环这么蛮力地往下扯,把肉都扯分离开来了。
依依暗暗皱了皱眉,这个皇觉寺的尼姑,下手真辣。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沧桑和屈辱,唯独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倔强和坚强以及隐忍。
依依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眼熟,可是却想不起来她是谁,皱眉问道:“请问,你是?”
那个女人一听,便抬手捂住了嘴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我变成这样,你不认识也正常。轩王妃,我是月儿啊,映月宫里的月贵嫔。”
“月儿?”
依依眼睛猛地睁大,依依仔细看了眼眼前的人,容貌轮廓确实是像月儿,可是记得月儿不过才十四岁而已啊,怎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就变成像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了?
“你真的是月儿?”依依依旧不敢相信,折磨催人老啊。
“嗯。”月儿痛哭不成声,呜呜咽咽地点了点头,泪水仿若决堤的河水一样泛滥,奔腾而出。她一直坚忍着,许多来这的人,熬不过去,都自杀了,可是她不能,她还想着要回宫,见见还没满月就离开娘亲怀抱的双胞胎女儿,嘉琪、嘉悦怕是已经长大了许多了吧,已经几个月了,能咿咿呀呀的叫唤了吧,
“我的两个女儿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去宫里见过她们?”
月儿那悲伤的眼睛,在提起两个女儿的时候,溢满了母爱的柔情光辉。
依依有些愧疚,自从春游那次在假山撞破了明安公主和阿木古力两个人的风流之事后,明安公主和她也有了隔阂,两人再没有见过面,依依也没有再去玉佳宫看望嘉琪、嘉悦两个公主了。
“你走了以后,她们两个在映月宫被奶娘虐待了,也没有人来告诉过我,你们的遭遇,我还是入宫了,想着去找你玩,才撞到了奶娘正在虐待小公主。然后我将小公主放到玉佳宫交给明安公主照料,明安公主很喜欢她们两个,照料得很好。我以前想来这里救你,可是我进不来,皇上也不许我来这里看望你。”
“她们被虐待?”月儿被她们被虐待的消息给震得一阵心痛,跌跌撞撞的向后退了两步,终是站不住,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她再次捂脸哭了起来,“孩子,娘对不起你,娘没有好好保护你啊。”
月儿一阵捶胸顿足,哭声震天动地,看得夏依依心里一阵唏嘘,真是个可怜而苦命的女人啊。
“吵什么吵?大半夜的鬼哭狼嚎,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个凶狠的女人使劲捶了捶门,粗声粗气的辱骂着。
月儿连忙止住了哭声,可是心里实在是悲伤,便一抽一抽的抽泣着,整个身子都剧烈的抖着,那瘦弱的脖子上两根立着的骨头深深的凸了出来,剧烈的颤抖着。
“她是谁?”依依听声音那个骂人的女人并不是住持,听她的动静,好像又回到了隔壁的房间里睡觉,应该是和月儿一样,是被惩罚关到这里的妃嫔,怎么会这么强悍呢?
在依依的认知里,关进来的人,不应该都是像月儿这样,被折磨得没个人形,没了胆子的吗?
月儿抽抽搭搭的回道:“她是仁空,原来的仁妃娘娘。”
“她以前的地位很高吗?”
“嗯,地位仅次于贤贵妃娘娘。因为有次得罪了贤贵妃娘娘,被皇上给罚到这里来了。”
依依点点头,对于这后宫里的妃嫔之争,她并不感兴趣,也不想深问下去,便是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