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浓浓的暮sè再一次遮蔽了紫禁城的天空的时候,紫禁城内变早早地挂满了火红火红的灯笼,照得紫禁城一片灯火通明。
而宫城的外面却是九门封禁,兵甲森森。紫禁城的宫墙,还有京城的城墙上此时已经早已经站满了铁甲明亮,刀枪齐备的兵丁,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内外的一切。
昔日威武庄严的紫禁城内,此时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低气压,每一个行走的宫人都好像在刻意放轻自己的脚步,好像宫廷深处藏着一个恐怖的怪兽,好像一不小心,便会择人而噬一般。
而这个怪兽无疑便是大明御极了四十多年的皇帝朱厚照。
夜风吹过森森的宫墙,将门廊上的气死风等吹的左右摇晃,要想随时都要熄灭一般。
亦如终于回到紫禁城的朱厚照的生命一般。
朱厚照算是太宗之后难得地活过了五十岁的大明皇帝了。
但就在朱厚照跨过了五十大关,正“雄心勃勃”地准备向着甲子年冲刺的时候,却在豹房里批阅奏章的时候突然晕倒。
这一晕就是三天没有醒来!
看着束手无策的太医,如丧考妣的宫人,泪流满面的太后,以及突然布满了京城的jūn_duì,以及那一辆辆来去匆匆的马车,谁都知道大明天子“朱厚照”可能已经不能“大好”了。
后宫里哀声一片,张太后的脸sè已经yīn沉了好几天了,整个人都明显憔悴了许多。
东宫太子朱载墲被八百里加急地紧急召回京师,如今还正在昼夜兼程地赶来的路上。
大明江山不可一日无主,所有人都希望太子能赶得及见到他父皇的最后一面。
子时刚过,晕迷了三天的朱厚照终于悠悠地转醒了过来。
“皇上醒了,皇上醒来了”傍边守候的宫人喜极而泣地呼喊道,然后寝宫内呼啦啦地进来了一大堆人。
太医赶忙上前,轻轻地查看了一番朱厚照的脸sè,在切了切脉相,虽然没说什么,但不说话,就是最大的实话了啊!
朱厚照没有再说什么。但心里比什么谁都清楚。
当年自己的父皇驾崩的前一个晚上,情况和今天何等相似?
内阁的几位辅臣匆匆地随着太医走出去们去,过了半饷才回来,虽然依旧一脸平静,但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朱厚照哪儿还不了解自己臣子的习惯。
看看首辅夏言那微微颤抖的手就知道,这帮自己的心腹阁臣心里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张太后坐在了自己儿子的身边默默地垂泪。自己的丈夫已经走了好多年了,现在自己的儿子也要离开自己了吗?
”母后,不用担心,您的年纪也大了,还要好好保重自己,太子还年轻,还需要您帮他一把呢!“朱厚照有气无力地勉qiáng挤出了一个笑容,安慰自己的母亲道。
“墲儿到了吗?”朱厚照艰难地张了张口,旁边的贴身太监赶忙把耳朵伸了过去,然后大声地复述道。
“启禀皇上,太子正在昼夜赶来,应该已经快了!”一旁的太监立刻小声地回禀道。
朱厚照无力地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好半天才攒够了气力小声道:“母后,还有爱卿额们,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太子来了再告诉我!”
朱厚照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撑不住了!
大行在即,自己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这辈子他荒唐过,得意过,失落过,也恐惧过,他享受了人间最极致的荣华富贵,他一句话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荣辱,但在死亡面前,原来帝王跟老百姓并没有区别!
朱厚照还不想死,他曾经以为自己要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后还要落下一个昏庸无道的名声。但那一次护国真人如神兵突降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救下了自己,也让自己多坐了快二十年的江山。
可这一次,护国真人大概不会再出现了吧!
记得护国真人曾经跟自己说过,江山与长生之间,是鱼与熊掌之间不可得兼得道理。
一国之君本已是人间富贵之极。若再贪心,空耗无数国帑,落下一个恶名,也只能如水中月,镜中花一般,到头来两手依旧空空。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些明君尚且看不透,朱厚照何尝又不曾奢想过?
朱厚照原本只奢望能活过四十岁,就算成功了。等过了四十的时候,又在梦想五十,完成了五十的梦想,朱厚照又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能活过六十?
可六十终究还是活不到了,自己这关已经过不去了啊!
朱厚照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朱厚照在漫长的帝王生涯里,终于学会了喜怒不形于sè。学会了将自己深深地隐藏在那华贵的冠冕之后,让谁都无法在猜测自己的想法,指责自己的行为。
但在这空无一人的偌大宫殿里,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还有什么必要来掩饰自己的脆弱,自己的怕死呢?
“要是能像仙师一样能长生不老就好了”朱厚照心里暗想。却也知道根本不可能。
说道到护国仙师,朱厚照又想起了这次导致自己晕倒的”罪魁祸首“——一本奏章。一个新科御史秘密上奏的一本密折。而这本密折就是关于护国真人以及他的玄光观,乃至整个道佛两家的。
朱厚照不相信一个小小的新进御史能拿出这么详实的资料,来说明自己的观点。没有暗中的大佬默许或者授意,一个个小小的御史安敢上一份如此言辞激烈,且直指以为堪称”国之重器“的陆地仙人护国真人以及他身后的宗门乃至大明所有宗教派别。
神权?还是王权?
天子来自天授?还是原本就只是一个骗局?
皇帝需要证明自己的权柄来自上苍。证明自己的金口玉言全都是秉承上天的旨意,却不需要一个自己无法控制,甚至无法企及的存在,来时刻威胁到皇权本身。
哪怕这个存在本身,并无意与自己相争!
不要想,只要有能力想,也就足够了!
一本奏章,洋洋万言。无非就是在告诉朱厚照——了尘跟他的玄光观影响太大,早晚会成为大明皇朝的腹心之患。哪怕现在并无反心,但焉知有不会?
”莫须有“也不是前宋才有的,功高盖主被皇帝杀掉的功臣权臣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并不都是那些功高盖主的功臣是真的起了反心,而是他们有了哪个造反弑君夺位的能力。
这不是以皇帝本身的意志为转移的,而是皇位的位置实在太高,太重。重到能上不能下,高到只剩下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