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李泉出了镇子,尚春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他,他不知道尚春心里在想什么,若是换了紫叶山上的尚春,恐怕早已追了上来,抓着他一个劲地追问为什么不通知她一声,自己就跑了出来。
可是,现如今在身后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尚春,李泉却不知道了。
有的时候,他看着她,会觉得害怕。
李泉此时在想,他当初为什么会觉得,那样一个小小年纪就懂的那么多人情道理的小姑娘是可爱的?再仔细一想,那样的一个小姑娘就懂得了那么多东西,说起来还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记得以前在北海之滨的时候,师父也有过一个女儿,那是在他还只是一只不成形的小妖的时候。他没见过师父的女儿,只从师父某一次喝醉酒之后的喃喃自语中听说了,那是师父没选择修仙路之前生的一个女儿。
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株雪。
一天十二个时辰,师父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是在醉梦中的,整整一个北海之滨,师父似乎醉过了每个角落,有时候倒头就睡,有时候则会一直絮絮叨叨不个停。
那个叫株雪的小姑娘,出生于某个初冬,当第一朵雪花脆弱地跌落在院墙外那颗白梅枝头上的瞬间,院墙里就传出了她的哭喊声,响亮而让人兴奋。
然而,她的年华也停留在五年后的初冬。
在懵懵懂懂的师父口中,李泉知道株雪从出生起就带着一种病,治不好,即便用非常昂贵的药材也无法确保能否将她的生命延续到何年何月。
然而,懂事的株雪却始终开心快乐着。
李泉记得,师父也记得,记得特别特别清楚,在五岁的株雪躺在床上,已经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的时候,她笑着说:“爹爹,你看,雪儿来了五年。”
五年,五年的时间能改变多少人和事。
一个五年,将一个童真的小女孩带来了又送走了,一个五年,师父从一个向往普通生活的平凡人带向了孤苦一生的修仙之路,从此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永远活在偏远的北海之滨,这大概是师父给自己的惩罚。
如今想想他与尚春,多过五年的时间,两个人都面目全非。
你忘了我,我记得你。
你正在想起我,我却又要想办法让你继续忘记我。
这是一种残忍。
镇子外的小路,两边都长了一人多高的野草,蚊虫在身边嗡鸣着飞舞,李泉一边拨着野草往里进,又有些担心身后跟着的尚春会不会被那锋利的草叶子刮伤。然而,当他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忽然发现,身后竟然没有脚步声跟来。
有些……不对劲!
“师父!”李泉转身,轻轻喊了一句。
可四周围静谧一片,除却耳边围绕着的蚊虫之音以外,便只有夜风吹过草头的唰唰声了。
尚春不见了!
“师父,你在不在?”李泉有些不相信,明明方才出镇子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尚春跟在身后的气息,不远不近地保持着,可他这才进了草丛多长时间,大概也不会超过几步的距离,尚春却已经没了声息。
这大半夜的,要是出了事,还真不好说了!
李泉急忙往回走,却突然从另一边的树林里,听到了些许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难不成?
没敢多想,没敢多停留,李泉的身体已经先于思想做了行动。
而当李泉跑出草丛之后,一双眼睛从他背后不远处微亮了起来,草叶子簌簌而动,只听一个极低极低的声音说:“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