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要去茅厕的,毕竟与那喝起来不要命的六月雪拼了好几坛子酒,虽然还没醉透,也快差不多了。
倒是这底下憋的难受,得下来放放水。
去茅厕的路着然很黑,可唐无暝就是打夜里长大的,不怕黑,他扶着一溜的廊柱摸到了后院角落里的茅厕,并排四个,木搭的门。
唐无暝站在门口晃了晃,心说我看第四个挺好,走到第四间前,手都搭上门沿儿了,到最后却拐着弯进了第二个。
门一关,唐无暝歪歪扭扭的拽了拽裤子,就开始放水,水一急,隔壁忽然就咚咚咚敲得响,吓得唐无暝一抖,差点弄湿了裤子。
结果这一响起来就没了完,先三下,顿两下,又来三下,像敲鼓的。唐无暝烦得很,因为他影响了自己放水的心情。
隔壁也烦,敲了会就歇了,待唐无暝舒爽过后刚把东西收回去,一抬头,就瞧见横栏木板上趴着个脑袋,半边儿脸都被面具遮了,正阴森森地盯着他瞧。
“……看什么看!”唐无暝提好了裤子,正想刚才是不是走光了。
隔壁的脑袋也不示弱,劈头就照他一通骂,“你他妈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一个时辰!我在茅厕里蹲了你一个时辰!”
见唐无暝干愣着也不说话,又抱怨道,“我真该在那元宵里下点东西,让你一口喝不了就下来蹲坑!”
唐无暝耸了耸衣裳,一本正经地纠正他,“那不叫元宵,叫……”想了半天那拗口的名字,“千秋长存。”
“……我管他是千秋还是万代!”那人从横隔木板上下来,推了茅厕的门出来,“你,里头太臭,你出来说话。”
唐无暝不知道自己怂什么,却就是不想出去,还就当真往后一缩,窝站在隔间里头,说,“我要拉稀,连拉三天,你走吧。”
门外人道,“那我等你三天。”
“哦,那我拉一个月。”唐无暝说。
“……”茅厕的门被人一脚踹了开,吱吱剌剌地挂在一边,一只手促黑伸了进来一把抓住唐无暝的胳膊,给强硬的拽了出去,“你有空跟我胡扯,我还没空跟你打弯呢!你咋不蹲死在茅厕里!”
迎着月光看了看元平的脸,唐无暝叹气,“你就不能当我蹲死在里头了么?”
元平也跟他回,“不能,我不瞎。”
唐无暝磨磨蹭蹭地走到一旁的庭廊里,选了个黑黢黢的廊柱后头,就地坐了下去,暗戳戳地念了句,我瞎,我每回见到你都没有好事儿。
头顶被一大片阴影罩了起来,元平堵在他面前,低着头看他——他竟说不上来的有些颓。元平纳闷,戳了他脑袋一指头,“唐无暝,你不是过得挺快活的么,怎么这么个表情?”
唐无暝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是快活,可我不想看见你。”
元平抚着胸口,着实伤心了一把。
“我也不想再杀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想元乐去杀,他过得比我好。”
元平仰头看了看院中方片的天空上露出的阁楼一角,挂着一盏琉璃的黄色小灯,方才他化成小厮的模样上去送元宵,也看见了,元乐像被人养熟了的宠物,倦在一个健硕的男人身侧,笑得甜甜的。
十七年岁的少年,就该那么笑。
他又低头看看蹲坐在地上的唐无暝,道,“唐无暝,我与你同岁。”言外之意,我与你同岁,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你已经过的很好了。
唐无暝沉默着不说话。
“那个任务,你做的很好。”元平称赞了他一句,从兜里抛出一锭银子,划着曲线落进唐无暝的怀里。
银子很亮,可唐无暝不太高兴。
元平想了想,也与他坐在一起,地上的灰蹭了两人一衫,他说,“唐无暝,你真就那么舍不得那个人?”
唐无暝望着脚边的杂草有些发愣,就顺手薅了一把,想了想才说,“元平,你要与人恩爱完了,你会抛了那人自己想走便走?”
元平也跟着薅草,“那得看有多恩爱。”
“他技术不错。”唐无暝道。
手里一抖,一把草连着石头缝里的根都被元平拔了出来,他转头看看唐无暝脸上淡然接受的表情,当真是握了个草。
元平扒着唐无暝的领子就晃,“唐无暝啊唐无暝,你怎么就这么的、这样的、如此的,不、不……”憋了半天,到底忍住了没把那几个字说出来。
那几个字是啥,唐无暝认识他那么多年,早摸清了——是“洁身自好”。什么叫洁身自好,他元平不声不响地与南馆的男妓搅和在一起,就叫洁身自好了?
唐无暝一看他,元平到底心虚,松了手。
“你咋的,入个红尘过过下凡的瘾还不够,还要对他负责?”元平问他。
唐无暝笑,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高不可攀的神仙佛陀呢,其实就是个低不可见的杀手暗角儿,于是撇撇嘴,“我对他负什么责,他得对我负责。”
元平忧心地痛呼一声,“唐无暝你真是、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