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塞了三个人,却都一言不发。
唯有一个六月雪,仗着自己是温牧云的老情人,在车里霸占一方,就差脸上写着“事不关己”四个大字,一脸笑眯眯地摆弄着唐无暝那把轻弩。
那弩是经过唐无暝自己改造过的,里头设了暗销机关,一般人是摸不透的,就连他同门好研究机关弩术的师兄弟们,拿到他的机弩也要摆上好一阵子。他更不怕一个对机关术堪称门外汉的六月雪能琢磨出来,故而也放心大胆地拿给他把玩。
机簧反反复复地被按下弹出、按下弹出,却是一发弩`箭都没有射出来,车厢里只有那空锵锵的声响。
秦风在前头驾车,闷着满脸的烦躁。
他自诩是扶风山庄忠心耿耿的护卫,自是以庄主的安危为首要原则。可自从庄子里多了个常胡闹乱来的元小乐,秦风的重心渐渐都偏了过去,早也乐,晚也乐,夜里睡觉枕边儿上还是那个元小乐。
结果那日便一眼没瞧住,就让自家庄主从眼皮底下跑没了影,连一个护卫都没带。温大夫调着药跟他说“人已经飞了啊”的时候,他简直是心塞无比。
回头又瞧了眼厢里端直而坐的庄主,虽面上少有些忧虑,但看着唐无暝的那眼神,可叫一个眼底含笑,深切专注。
倒像是没什么事的样子。
可那个笑得娇媚瘆人的年轻小姑娘是怎么回事!虽然脸长得是美了那么一点,可那几乎要赶超自己的个头又是怎么回事!
秦风边驾车,边疑闷地回头瞅她。
六月雪发觉之后,放下拆的七零八落的弩机,红唇一翘,抬头抛给他一个又软又媚的眼神。秦风一个在糙汉堆里长大的糙汉头子,虽然跟着秦兮朝见过不少软柔美女,那也都是秦兮朝的桃花们,哪有看自己一眼的。
顿时惊得浑身一耸,转头回去老实驾车,再也不回头看了。
心道,要是说乖巧软好的,还是元小乐这样的好,纵然淘了那么一点点,可处起来也顺心,比这瞧不出心思的艳丽美人省心太多。
“驾!——”马鞭一挥,加紧往琼州城里赶去。
这次叫元小乐分了心,差点误了自己的正业,回去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以后万不能那般黏人,害他差些失了职。
里头唐无暝靠着秦兮朝眯了一会,恍惚听六月雪十分遗憾的“啊”了一声,一睁开眼就见自己那宝贝武器被人拆成了碎块。
刹时就惊跳起来去夺,“你你你!”
六月雪把那破烂零件一推,身子靠上了车壁,“不好玩,怎么都射不动!”
“废话!”唐无暝一块块地把自己武器碎块捞回来,蹲在车里地板上,再一块块地把他们拼起来,“我的东西,哪能叫你轻易玩懂了!”
六月雪呿地一挥手,“这有什么,往年那些谷里的机关暗哨还不都是我——”
唐无暝听得抬头一瞧。
半天没了后话。
“你什么?”唐无暝问道。
“……没什么”六月雪捂了捂嘴,转头看向了窗外,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唐无暝一阵疑惑,继续低头摆弄自己的机关,也念叨起来,“最烦你们这种有话不说,还有话说一半的!”说着偏头偷瞧了秦兮朝一眼。
秦兮朝恰好低头找些什么,并没看到这眼神,待从那犄角旮旯里翻出个茸毛坐垫来,塞到唐无暝的屁股底下,才放心叫他坐在颠簸的车板上,继续组装那乱七八糟的玩意。
底下的人摸着屁股底下软绵绵的茸毛垫子,低低叹息了一声,也没了大气。
轻弩拼好有一会,马车就驶进了琼州城门,速度却变得奇慢无比。
街上听起来比往常热闹许多,吆喝声频频不断,仔细一听,都是卖什么酒什么果子的,价格还不平,唐无暝扒着车窗望了一眼,整条街上都是人,也怪不得马车通不过去。
一个背着箩筐的农夫打车窗底下走过,唐无暝见筐里头堆着或白或黄的梭形小核,随着那人的脚步颠起来哗哗作响。
唐无暝扯了扯身后的秦兮朝,问这卖的是什么东西。
秦兮朝身子未动,只看了眼窗外,见这些子拥挤人潮忽然眉头一舒,笑了句,“原是秋庆日到了。”
“啊?秋庆日?”唐无暝好奇道。
马车行得极缓,几与人步行一个速度。秦兮朝掀开一侧的车帘,伸手召了街旁一个卖果子的小童,几文钱抓了一把那白白的壳果,反身递给唐无暝。
唐无暝两手捧着,看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