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安静的没有一点瑕疵,三圣宫青石坪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这种环境很适合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说些避人耳目的悄悄话。
此时此刻黄放翁颇有高人风采,稀疏的白眉如白色的瀑布垂落而下,浅浅的盖住了那双塌陷的眼窝,他面向引凤亭方向脸上带着些许的不满,以某种不为人知的传音方式笑骂道:“胧月撒手也就罢了,你个老不死的,也欺我黄放翁眼瞎不成?”
很快,便有幸灾乐祸的声音传了过来。
黄放翁再传音:“当年老夫眼瞎时便已决定,在死之前只问大道不问世间事,莫非这也是天意使然?”
……
如此往复几个来回,黄放翁的脸色越来越差,箫剑生离黄放翁很近但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只能看到黄放翁那张苍老的脸更显老气,佝偻的腰身完全像只虾米。
少倾,黄放翁看着楚楚而立的箫剑生,感慨万千。
似乎历来敢一语道破天机的人除了那些自认为得天眷顾的老不死,再就是那些为了养家糊口而迫于生计,摆个卦摊摇支签,自称某某神人附体后给人称个命看个面断个手纹的算命瞎子,果然是造化弄人,自己不也是瞎子一个?
黄放翁忽然抬手便是一道大神通,似乎是封印了这方天地,青石坪陷入一片死寂之中,他声音压的很低,语速极慢,似在用力翻动着一本泛黄的老黄历,又似在述说一件陈旧的往事:“十六年前,也正是你刚刚出生那年,天现异象苍穹泛紫,有紫运降于筠天城一襁褓男婴,老夫记得这一年最是不太平,圣人域时隔百年有人出来走动,南海归墟一门自归隐以后也于这年露了面,天下间不少大小宗门、帮派、乃至江湖也是闻风而动,有想将你斩杀以防止天下大乱者,也有想乘机剥离你身上紫运者,总之是各怀心腹事,大金帝国的铁浮屠也于这年血洗了筠天城和玉阳关,奉天王朝因此而损兵折将死伤无数,奉金一役之后,奉天王朝老帝于这年暴毙新帝登基,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更改年号为诸武,诸,诛也,其意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黄放翁遽然驻口,好似停下了翻动那本老黄历的动作,苍老的身影变的僵硬,深邃的眼窝直面夜空,双手颤抖着遥对夜空躬身行一大礼,口齿轻启,晦涩而难懂的喃喃声飘向夜空。
突然间,夜空之中传来一声滚滚闷雷,像一个巨大的车轮自无尽远处翻滚而来,直到接近楼阁的第九层时才悄然消失,黄放翁这一刻面色苍白,声音沙哑道:“时也,命也,运也……”
紧接着,再次有滚滚雷声而来,却不再是车轮般的翻滚声,而是犹如石坪上落子,一连窜响亮的落子声清晰无比的落在三圣宫的青石坪上,清脆悦耳声淹没了黄放翁的声音。
箫剑生似不堪声音所扰,脸色渐渐苍白无血,紧紧抱着怀中的扫把以此支撑着颤抖不已的身体。
差不多半柱香之后,雷声渐隐,箫剑生这才好受了些。
黄放翁亦是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可以说紫运的降世令得八方云动,奉天王朝朝堂不安,然而,那男婴的去向却成了迷,这期间不乏能人异士使尽了各样神通和本领想找出那身怀大运数,被天眷顾的少年,然而那少年却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便有人提出了婴儿夭折论,毕竟那紫运乃天运,一个王朝如能得此天运,则国运当盛,朝野安稳,如果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很可能无福消受,何况是一个婴儿。直到十六年后,有南海归墟道人通过悟于一卷丹书的天衍术才推算出当年的男婴已经成长为少年,一直隐居于筠天城一带未曾离开,实在令天下人啼笑皆非。”
黄放翁竟然真的轻笑出了声。
随着黄放翁的缓缓叙述,箫剑生似乎看到了一个穿着浑身上下补满补丁又单薄瘦小的男孩身影,步履蹒跚的回到了那处早已在风雨中变为废墟的院落,男孩用沾满泥巴是手将那只已经变成三条腿的凳子扶正,他想要坐上去,结果木凳子不堪重负顷刻间化作一地腐烂的碎木渣滓,男孩沮丧而去。穿过几条泥泞的巷子,轻轻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想要看一眼那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但发现已经满院杂草丛生,人去屋空。
就在这时,箫剑生猛然抬起头,看向黄放翁沙哑问道:“晚辈便是那个去向成谜的男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