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不认识格老子咯?”浓重的川音里,弯着腰的老人扛着一样东西,一步步的迎着火光走了过来。
“噗!”重物坠地,老头儿随手一抛,一个高大的人影砸在篝火旁,在沙滩上摔出一个坑。
镇元斋站着,李客州坐着,幻想蹲着,三个人影,竟然是一般的高。
忽然,李客州笑了,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抱拳弯腰行了一礼:“见过老前辈,上次一别,过于匆忙,未来得及相告,实在失礼,晚辈在这里先陪个。。。”
“莫讲这些。”镇元斋依旧是那副风格,一挥手,打断了李客州的话,反而从地下捞起一瓶酒,二指一捏一转,娴熟之际的拧开塞子,凑到鼻尖上闻了闻,撇了撇嘴,吞吞吞的灌下去小半瓶。
“嘛。。。半将不就,凑凑合合,不过,在此也有酒喝,实在是意外之喜,你说是不是啊,小娃子?”镇元斋先是看着弯着腰抱着拳依旧比自己高出好大一截的李客州,又转向幻想,看着那蹲在地上烤肉的少年,嘿嘿一笑,火光照在他苍老的脸上,盖住眼睛的白发下的视线,就如锋利的钉子一样,似乎要钉进幻想肉里。
“呵呵。”面对镇元斋的逼视,少年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慢条斯理的从签子上拽下一块肉来,塞进嘴里,嚼了几下:“老前辈,你俩是江湖人,都有你们的江湖规矩,可我不是,我虽然不知道你老人家打的什么主意,但蛛丝马迹还是有的,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学习。”
“而学习这种东西。。。”少年伸出油乎乎的手,虚虚在自己的两只眼睛上点了点:“就要多看多想啊!要不是我顾忌着我的这个大个子,你信不信,无论你打的什么算盘,我都让你血本无归!”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无形的某种东西在扩散,幻想蹲在旁边,李客州仍旧弯着腰一动不动,镇元斋额上的白发缓缓的动弹,只有海潮的声音,堵在人的心口上,沉甸甸的,镇元斋看着幻想,幻想也看着他,少年的神色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眼神中透露着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狂暴,火光的照耀下,就像是正在铁匠手中成型的刀剑一样,灼热、锐利、散发着凶器特有的煞意!
空气里的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四面八方的空气几乎像是实质一样对着少年挤了过去,幻想脸色渐渐扭曲,嘴巴缓缓张开,还带着肉丝的牙暴露出来,脖子上青筋暴起,窒息感越来越强,但是,他的神色却越发狂躁,酒精在体内的燥热同手中铁签子在火焰上的烧灼一道,在越来越大,近乎于实质的威压下,不断的刺激着少年的神经。
“老头~”少年再一次开口:“你威胁谁呢?就在这么几个小时里,你的这手段,我这是第三次见识了!”
下一刻,一直低着头的李客州身上,无尽的煞意冲霄而起,蛮横而不讲理的瞬间将镇元斋的气场轰然砸碎,摧枯拉朽的一扫而空,血战厮杀的可怕戾气刹那间接管了整个海岸,火光如血,海潮如血,沙滩如血,空气里都是尸骨的血腥!
镇元斋猝不及防下,蹬蹬蹬的连着退了三步,等他抬头再次望去的时候,一个恭敬的黑影,拦在他和幻想之间,弯着腰,抱着拳,一动不动,那即使是他都不禁有些心惊的煞气,几乎一个世纪的时光积累下来的经验正在疯狂的提醒着他,眼前这尸山血海一样的气焰,正是这个恭敬无比的人影散发出来,他站在那里,虽然是弯腰,但却如一尊沙场上的恶魔,浴血的修罗。
两者中间的沙滩上,细细的海沙就如活物一样扭曲不定,不断变化,在一片沙地上形成各种诡异的形状。
良久,砂砾陡然定型,空气中的血腥味和巨大压力同时消散,镇元斋看着李客州,脸笼在火光的阴影中,除了半截下巴,看不到表情,手臂上的酒葫芦似乎正在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忽然,镇元斋转头看了一眼南方内陆的方向。
“娃子。。。。”镇元斋的声音干涩如枯木。
“前辈。”李客州依旧弯着腰,抱拳的手,直到现在,都没收回来。
“老汉我,教你练武扎根,可有纰漏错疏?”
“。。。。”李客州沉默一下:“没有。”
“药膏宝贝,可有稀罕不舍得,搭手不教你的地方?”
“没有。”
“拳法传承,你不是我门人,我不好教,但外门桩法,可有藏私留手?”
“没有。”
“那老汉的情,你承不承?”镇元斋声音一声比一声轻,到了后来,简直像是蚊蝇呢喃。
“我。。。”李客州低垂着头,脸皮抽动几下,急促的呼吸几下,一咬牙:“承!”
“那老汉央你个事,你答应否?”
“只要不牵扯我这本家兄弟,刀山火山,我给你闯!要命杀头,我给你办!”李客州猛地站直了腰,火光下,这个两米二三的汉子如一截黑铁塔一样,将幻想完全遮挡在背后,言语斩钉截铁。
“呵。。。。”镇元斋被李客州罩在阴影下,笑了,海风吹动,眼前的两撇白发散开,露出深邃如黑洞一样的眸子,看不出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