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听了这话更是犹疑了起来 - 或许是陈家人不想让云暖见自己?上次云暖拒绝自己,都只是个下人传话,或许那根本就不是她的意思,甚至她送过去的请帖,都有可能是被人截住了,并未到云暖手中。
陈家人真是既无情又狠毒。
凌夏面色变幻,抿了唇道:“是,是吧?可能真是我误会她了。”
萧玉笑道:“是不是误会找个机会见一面说开不就是了。说起来我下一部戏《伶中曲》,我听朱导演说,那部戏的剧本还是经过云暖过目的,她还改了许多地方,连朱导演都说,以云暖的才华和悟性,不做电影简直是暴殄天物。”
说到这里她又笑着摇摇头,道,“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见见她,那部剧本我拿在手上 - 还是有些地方领悟得不够深刻。你知道我的出身,要演普通的摩登女郎没问题,但世家出身,烙印深刻的大家闺秀,在新时代所受教育之后,新旧思想火花的碰撞和挣扎 - 说实话,我真的有些力不从心,还很想跟云暖探讨一下。”
凌家。
多格和凌仁樟相对盘腿而坐 - 凌仁樟便是凌夏的祖父,凌家的家主。
凌仁樟慢慢给多格斟了一杯茶,再给自己斟上,放下茶壶,才道:“关首领,此次真是非常抱歉,货船途径岭南时不慎,被岭南海关给截走,虽然这些时日以来我们东奔西走,多方疏通,但那种东西,军方截到,我们凌家能够脱身而出已是万幸,想要把东西要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 你知道因着鸦片一事,我们凌家已经是四面环敌,现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匹狼在暗中盯着,想将我们凌家撕碎了瓜分。”
多格面色阴沉,他沉默了半晌,道:“凌兄,我们已是多年合作,此次货物被截,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此次受损虽然巨大,但我更担心的是 - 将来这条线是不是就会被堵了。”
凌仁樟面上的肌肉抽了抽,这话,就是他也不好答的。
多格看着凌仁樟难看的面色,突然道:“先是鸦片库被捣,接着是货物被截 - 你们凌家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多格能想到的事情,凌仁樟久经商场黑白两道通行多年如何会想不到,只是他们查来查去也查不出问题出在哪里罢了 - 但也正因为如此,越发的让人心惊。
凌仁樟答不了这个问题,他默了默后,不答转问道:“关首领,听说你前日去见了陈家老太爷,怎么样,老友相见,谈得可还算默契?”
凌仁樟不知道陈澈之一事,他以为多格去凌家,冲的多半是陈家那个外孙女 - 廖家远在岭南,廖珩就是廖家的一个窗口,可惜那却是一个捉摸不定不可靠近之人,以前几乎是无懈可击,无缝可钻 - 现在他突然有了一个未婚妻,据传闻说还是个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上人,自然有不少人盯住了这个可能的突破口。
想到这里凌仁樟也是郁闷至极,原本陈家差点成为凌家的姻亲之家 - 若是知晓陈家的外孙女会和廖家三爷定亲,那时他说什么也要想法子保下那个堂侄,保下堂侄孙女和陈家小子的婚事 - 可惜没有回头路可走。
多格看了一眼凌仁樟,道:“不过是老友多年未见,叙叙旧情罢了。”
他笑了笑,道,“你不要从这里打什么主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算我再着紧那批货物,你想通过陈家来求廖家,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 陈明舜行事谨慎圆滑,就是他那个儿子,也是滑不留手,我们几年前就想跟他合作,却被他推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就凭我和陈明舜几十年前的那么点子交情,他们陈家怎么可能贸然搭上这种事,说不得还要将这一条线给彻底断了。”
凌仁樟“哈哈”了两声,但声音却干巴至极,不像是笑,倒像是老鸭子叫了两声。
他道:“关首领,我说什么了吗?只是这事,你也说了,此次被截也就罢了,最怕是这条线都给断了。关首领,我们做生意的,什么生意不能做,哪怕再赚钱,也不能拎着自己的脑袋去做。可对于关首领,这意义却是不同。这一次,我们查了许久也查不出问题所在,还请关首领能否出手相助 - 我知道关首领手中的人多,亦有些尚不为人知的渠道,现如今,到底是什么人针对那批货,想来关首领也是好奇得很,还请关首领勿要袖手旁观啊。”
“况且这事,到底是针对我们凌家,还是关首领你们 - 可真难说的很,我们凌家不过区区商家,我观若是竞争对手行事,可不像这么密不透风,半点查不出破绽的。”
多格瞪着凌仁樟,虽说知道面前这老狐狸不过是想借力,可他偏偏还真想知道 - 也只能明知是利用也仍是往里跳了。不过他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凌仁樟求他,他也必定会从凌家刮一层皮下来。
年关一翻而过,大雪中赢来了新政府民国十年。
陈家往日都是在延城过年,这还是第一次在京城中过,虽说陈澈之不在,但陈氏和阿暖却是在陈家,再加上陈胤麒和陈胤麟两个又大了一岁,吵吵闹闹的,倒也喜庆。
只是陈老太太搂着阿暖,嘴上却是不满,抱怨道:“唉,好端端的女儿家,去什么外国留洋,阿暖也大了,在家里留上两年好好的成亲才是正经事,这一出去留洋 - 哎哟,这一出去就是几年,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了。”
陈老太太是最传统的旧朝世家老太太,虽说没有那种“女子无才就是德”的古旧思想,也十分注重女儿的教养,但那也是放在家中好好教养,读些洋书好更能通达明透她是赞成的,但去留洋 - 好吧,因着姚秀,她对留洋的女子也没有偏见了,只是还是着实舍不得。
第54章 心性
陈老太太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这么大的事陈泯之和陈氏肯定也都和她解释过,只是理智归理智,她心底该不舍得或不赞同的时候仍是不舍得或不赞同,尤其是这些时日她常和廖老夫人说话,廖老夫人虽没有对阿暖要去留洋有任何微词,但语气之中,却是表达了想要廖珩早日成亲的意思。
阿暖就抱着陈老太太的胳膊笑道:“外祖母不舍得阿暖,阿暖也不舍得外祖母呢,不过外祖母您身体这么好,肯定能长命百岁,我不过就是去读个两年书,也就一眨眼的事儿,外祖母您说不定届时还会觉得,哎哟,这耳根子才没清静几日啊,怎么又回来了~”
“贫嘴!”陈老太太总算又乐呵了起来,她拍了拍阿暖,道,“我呀,还真就巴不得你这日日都在我耳边聒噪着,不然这日子都没什么滋味。不过,我们家阿暖就是太招人疼,廖家老夫人那边,见一次就跟我念叨一次,想要早日将阿暖娶进门,说是对着我们家阿暖,每日里饭都能多用上一些。”
说到这里她便看向女儿陈氏,笑道,“说来,廖老夫人也跟我提过多次了,想要将阿暖和廖珩的婚期给定下来。阿暖还小,照我的意思,原本自然是要等上两年阿暖再大些才好。可是现在阿暖要留洋,廖家那边已经算是难得的开明,只是说廖珩到底年纪已是不小,就想着能不能先把两人的亲事给办了,阿暖再去留洋。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成亲这事儿,原本也不该直接当着阿暖的面儿说,只是陈老太太知道陈氏,那是把阿暖放在手心里疼,亲事这种事儿,绝对是不舍得逆了阿暖的意的,所以与其遮遮掩掩的说着,事后女儿再去问外孙女,还不如直接就当着阿暖的面说了。
陈氏皱眉,这话其实廖老夫人也跟她委婉表达过。
可是定亲也就罢了,这成亲,陈氏是万万不想女儿这么小就这么仓促的成亲的。
而且陈氏对女儿一直细心,这些日子女儿和廖珩之间关系的转变,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 虽然女儿自小主意很定,但她还太小,女子遇到感情之事又总是容易冲动,她此时也担心女儿一冲动就应下了成亲 - 陈氏对自己的事从来果断,但只要涉及阿暖,总会担心多些。
陈氏看了看阿暖,见她滴溜着眼睛竖着耳朵听着,心中的担心莫名地就消了下去,甚至有点好笑 - 她这个样子半点娇羞也无,可不像是个为情所陷的样子。
她就笑着对自己母亲道:“母亲,这事我之前就已经跟阿暖商量过了,其实国外到底是个什么样,适不适合阿暖,都是未知的,阿暖的意思是先去看看,住上一段时间,我也主要是不放心二弟,先过去看看,至于读书,阿暖道是可以先读上个两年,成亲的话,就等两年后再作决定可好?”
其实陈氏万事皆是先考虑阿暖,但若真论她自己,最初虽有顾虑,等下了决定,也是愿意去的。
陈老太太点头,道:“这事我也矛盾的很,我也是觉得现在就成亲太过仓促了些,若只是过去两年就回来还要好些 - 不过廖家那边的顾虑也是正常的,这事儿你还是得好好跟廖老夫人好好解释解释。”
陈氏忙应了下来。
陈老太太说过这些也就罢了,但这事阿暖却不能不思虑得多些 - 她真不知道廖老夫人竟是多次提到要她和廖珩提前成亲了。
阿暖接触过廖老夫人多次,很清楚她是个十分开明且并不似会轻易出手干涉孙子亲事之人,多次跟自己母亲和外祖母提起,想要自己现在就成亲 - 这绝对不止是廖老夫人的意思。
廖家大宅。
廖老夫人在京中已经住了两个多月,已经定了行程翌日就要回岭南,前一日便又接了阿暖过去廖家说话。
在这之前,关于留洋一事,廖老夫人只和阿暖讨论过她想去哪些学校以及想学些什么,但却从未曾表达过不希望阿暖留洋一事,她当然知道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和从孙子口中说出的话对阿暖意义的又是不同,并不想给她更多压力。
但这一日阿暖过去,她却是让人拎了一沓资料过来,递给了阿暖,对阿暖慈和道:“这些时日阿珩多不在京中,我看出他很有些焦虑,他从小到大还从未因什么人或什么事这般过......不过这也难说是好是坏。”
“阿暖,我是不反对你留洋的,更何况你是和你母亲一起过去,那边又有亲眷,就是我们廖家,在那边也有不少的产业和亲眷,所以更谈不上什么有多么不放心。不过你手上那些,”
阿暖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 - 那是香港大学和岭南大学的相关资料,然后就听廖老夫人继续道,“早在前几年,香港大学和岭南大学便已经开始收女学生,现在女学生算是已经很有规模,反是京中,男女同校还才刚刚推行。这些资料,阿珩早就让人取了放在书房,但他却似乎一直未曾和你提及,想来是怕你不悦,其实我觉得这两间学校都还不错,你可以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