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在常羲观住了三日,梅逐雨就准备带着武祯离开,毕竟是道门,他们不好长留。武祯则在这三日里,见识到了郎君教导观中小道士的魄力,腹部老大一个伤口也丝毫没影响他那能‘劈天裂地’的手劲。
好几个小道士在小桩上飞来飞去的时候,郎君就背着手冷酷的站在一旁,手一抬就能拍飞那插在土里的长桩,有偷懒耍滑的小道士被他连人带桩都拍飞了出去,挂在旁边的树杈子上嚎啕大哭。
旁观的除了武祯,还有几个抱着菊花茶的胡子师兄,其中一个摸着胡子感叹道:“还是小师弟会教弟子,霜降那几个被他看着长大的,就懂事听话许多,年纪小小就沉稳,下了山也能很快独当一面,这两年收的新弟子没在小师弟眼皮底下修炼,就有好几个爱偷懒的。”
“是啊,趁着小师弟这两天还在,让他好好给这些个孩子上一课。”
“可惜小师弟很快要走,唉……”
于是一群老头偷瞄武祯,武祯转头对诸位师兄露出个大大的微笑,一摊手大方的道:“下次有不听话的弟子,师兄们直接送到长安去好了,郎君会代为管教的,我也会好好照顾他们,等教好了再遣人把他们送回来,保证出不了事。”
她一派爽朗大气,惹得胡子师兄们齐齐欣慰的感叹小师弟真是找了个好对象,明明是个不善言谈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追到的人家好姑娘。
武祯在这边大方完了,瞄着郎君一手一个把小屁孩甩飞的样子,抱着肚子有点为里面那团肉担忧起来。这孩子要是像郎君还好,要是像她,估计生出来以后屁股都要被亲爹打肿。
她们离开常羲观时,武祯诧异的发现四清道长这短短几日时间,原本黑色的头发和短髯竟然变白了,看上去老态了不少。
“师父的年纪不小了,人总有这么一天。”梅逐雨很平静的这么告诉她。武祯知道他还有些事没告诉自己,却也没开口问,纵使是夫妻,也不需要知道对方所有的事。
两人离开常羲观后,又意外的遇见了武祯那位裴季雅裴表兄。他已经恢复了人样,一副贵公子模样靠坐在华丽宽敞的马车里,车前车后站满了裴家的仆从护卫,从他上次失踪,裴家派来保护他的护卫更多了。
在裴家长辈的眼里,这个独苗裴季雅,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郎君,可不得好好保护起来。
武祯和梅逐雨上了裴季雅的马车,武祯注意到裴季雅身边坐着个小姑娘,她上回也看到这小姑娘了,不过那个时候她一心挂念着郎君,就没有多在意,现在诸事已定,她自然也有那个心情去关注些其他的事情。
“这小姑娘是?”
裴季雅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收的徒弟。”
“喔?”武祯有些惊讶,这表兄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这世界上没人比她更清楚,能让裴表兄收徒,还带在身边,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哪。
裴季雅瞄了眼武祯的肚子,忽然笑道:“分别在即,表兄再送你个礼物如何?”他说着递过来一个木盒。
武祯用旁边一柄玉茶拨探着打开了木盒盖,露出里面两个眼熟的木娃娃。“又来?”她挑眉。
裴季雅笑的意味深长,拿过那两个木娃娃,“说不定你们下回还有用得上的时候呢。”
武祯顿时也眯了眯眼睛,改变主意接受了。
裴季雅点了点两个木娃娃,“表妹太过小心,我还没给这两个木娃娃安咒呢,就算你现在用手碰了也没关系。”他说着,就当着武祯梅逐雨的面给木娃娃下咒。
一直没出声的梅逐雨这时脸色一变,神色锐利的看向裴季雅。他不出声的时候没有什么存在感,然而此时,他的气势大变,给人的压迫感就厚重起来。
“之前,在永福坊原尚书令的旧府荒宅,是你。”梅逐雨突然语气肯定的说出这句话。
裴季雅愣了一下扶额失笑,“失策,竟然忘记了你看过我出手,被你给认出来了。”竟是毫不避讳的承认了。
武祯听到这两句对话,猜到些什么,当下问道:“什么事?给我说清楚。”
梅逐雨便将先前荒宅内出现凶犬和那两个死去的乞丐之事简单说了,武祯顿时脸色一沉,问裴季雅:“你在我的地盘让凶犬吃人?”
作为猫公,她管理着偌大长安,若是普通人之间的争斗杀害与她无关,但牵扯到非人之物,那便是冒犯了她的权威。如果裴季雅当真驭使凶犬在长安杀人,武祯无论如何也不能姑息。
察觉到武祯的心思,裴季雅连忙摆手道:“事情并非如此,其实我养的那些凶犬没吃过活人,它们只吃尸体,那两个乞丐早就死了,也不是我杀的,估计是饿死的。”说着他还有两分委屈,“我养着那几只凶犬,一路上为了让它们吃饱,找无主的尸体费了不少劲,长安难得有无主的尸体,好不容易找到两具,才让它们吃了顿饱饭,本来我养的好好的,都快变成妖犬了,结果却被你旁边那位给弄死……”
武祯这人其实也有点不那么正派,闻听此言,心里觉得还好,左右没踩着她的底限,不过看到旁边郎君的神情依旧冷漠,她咳嗽一声也冷着脸道:“凶犬是能随便养的!如果它们真的在长安杀了人,我一定不会客气。”
轻飘飘的两句话,没有要从严追究的意思。
偏梅逐雨这个时候又问了一句:“那想杀我的幂篱男子,是你炼制的分.身?”
武祯这下子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想杀郎君?”她又看向裴季雅,不过这回的目光比刚才森冷多了。
“表兄,解释一下?”她皮笑肉不笑的说。
裴季雅脸上笑着,心里咬牙骂了一声。这个姓梅的道士看着是个没心眼的,竟然还有这告状的心机!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裴季雅是被裴家的奴仆们敢怒不敢言地抬走的, 要是换了别的人敢对他们昆州裴家这一代唯一的金贵郎君动手,那些个彪形大汉护卫绝对不会客气。然而, 动手的人是武祯,就连他们作天作地的裴郎君都搞不定这个表妹, 这些裴家的护卫奴仆们又有什么办法,当然只能抬着他们装死的郎君赶紧走了。
惹不起躲得起。
梅逐雨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后,全程都没有发挥余地,只能愕然看着武祯跳起来一脚踹飞表哥。他没想到,武祯会这么大的反应, 连解释都没听,直接毫不留情的将人打了一顿,梅逐雨看着都以为那个病弱的裴表兄要被打死了。
直到裴家一行人匆匆离开, 武祯的表情才恢复,她看到梅逐雨神情, 挑眉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这次下手算是很轻的, 虽然郎君你并没有事,但我那表兄是真心想过杀你,只这一点,今后我都再不会让他踏足长安。”
她说话的神情异常冷酷,甚至有些不太像平时的她。照她一贯的作风习惯, 裴季雅这辈子大概都真的没法去长安地界了。梅逐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他说话时当真没想过趁机告状, 只是他作风磊落, 这种事他自觉没什么好隐瞒的,武祯应该知道,他也要问个清楚,就说了。
现在说也说了,打也打了,多想无益,梅逐雨也就不再想这个,武祯伸手扶着郎君,终于笑道:“好了,走吧,回去看看咱们的鹅子怎么样了,这些天在牛一牛二手里养着,也不知道养不养的好。”
梅逐雨这才想起了那被遗忘在某个客舍里的两位牛妖随从,以及武祯路上闲来无事买的一只小鹅。
这三个都还好,武祯二人找到他们的时候,那只小鹅正跟在客舍后院养的鸡群后面找吃的。武祯一伸手抓住鹅子的脖子给它拎了起来,鹅子骤然被抓,凶狠的张开嘴要啄,被武祯迅速捏住嘴巴,并且顺手扯过旁边树上一根细绳把那鹅嘴给绑了起来,然后就非常得意的玩弄着这毛茸茸的小东西。
那客舍老板笑着跑过来说,这只小鹅这几天还和这里养的狗打架,也不知这小小一只小东西,怎么会这么凶。
至于那两个看上去很凶的威武仆从牛一牛二,则非常温驯,一直乖巧的等着没有闹事,他们只是化为原型在附近的山地上啃草,啃秃了人家一块草皮。
事情办完,武祯二人慢悠悠的回了长安,回去时比来时花的时间还要长些,因为武祯的肚子开始变大,这夫妻两个都有点怕,只能慢慢赶路。说来好笑,武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梅逐雨原以为她就算怀着孩子肯定也不能消停,谁知道她出乎意料的负责认真,除了不肯喝些补药,当真就没做过什么不合适的事,哪怕偶尔得意忘形,很快也会想起来自己的肚子然后收敛。
这让梅逐雨好生吃了一惊,随即忍不住觉得心中酸软,偶尔见她无聊憋得难受,他都会想做些什么好给她解闷——譬如学着她来时那样,抓些有趣的小精怪给她看,在路边摘好看的花送给她,虽然都是武祯用过的招,而且由他做来又傻又呆,但武祯还是高兴。乐趣不在于郎君带回来的那些东西,而在于看他费尽心思想讨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