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尼奥和莫菲斯代表了人性中真诚、善良、自由、光明的一面,那么塞弗就代表了人性中丑恶、自私、狭隘、保守的一面。
但是理解不代表认同。对于每个人在险恶环境下的选择,王杨一向抱持宽容的态度,只要你没有危害到集体、妨碍到他人,王杨都可以理解。但是像塞弗这样,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团队、甚至背叛族群的做法,王杨绝对不能接受。在王杨看来,你可以选择放弃,但不能选择伤害。
“还是尝尝这个吧。”做完了手里的零件,王杨拿出一个金属壶。想必明天就是尼奥去见先知的时候了吧?也是这个叛徒下场领盒饭的时候了,本着送行的心情,王杨把自己刚刚做出的酒拿了出来。
果然,塞弗刚喝了一口就惊奇地跳了起来:“这真的是酒,你怎么做到的?”
“只要想做,就没有做不到的。”王杨一语双关的说道。现在这种条件下,找粮食酿酒是不可能的,不过这难不倒王杨,因为从本质上说,酒精同样是一种分子构造,只要能具备生成条件,即使没有粮食,也照样能制造出酒来,甚至还可以将酒精分子化,变成酒精病毒,只要注入生物体内,就会利用宿主的生物条件不断地分裂繁殖,直至醉死。道瑟能够在这种条件下造出酒来,更不要说准备充足的王杨了。而除此之外,进入剧情以来,收获颇丰,心情愉快之下,王杨也想给塞弗最后一次机会。在希望渺茫的环境中,人人都会有软弱的时候,一时的迷茫不能代表一个人的本质。
“你知道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我现在想的跟你一样。”塞弗似乎有了一点醉意,王杨的话却让他产生了误解,以为王杨也是对现实不满。他摇晃着脑袋继续说:“实际上我来了以后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不吞蓝色药丸呢?”
他说着将头凑近王杨低声说:“我可以问你吗,他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找你来?是不是告诉你,你来这里是要拯救世界?”说着他眯起眼睛侧头看着王杨,面带一丝笑意:“说说看,你要怎么做。作为资深者,我会给你最好的建议的!”
“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王杨毫不犹豫地说,“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无聊的救世主。我只是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这个。”他举了举手里的酒壶。
塞弗的眼中浮现起一种幽暗难名的光芒,而他看着王杨的神情也开始带着志同道合的意味。
“我一直在想。”王杨皱着眉头说道,“逻辑思维、身体强度、科技水平、繁衍能力、对环境的适应性、社会结构的高度统一性、组织协调的高效性,人类全部比不上机器;无论怎么计算,这几乎都是一场看不到胜利的战争。既然如此,造物主为什么当初要选择人类来作为地球的主角?直接选择机器不是更好吗?”
“也许就是想借助人类的双手来埋葬自己呢。”竟然公开质疑人类的未来,塞弗越发肯定王杨有弃暗投明的潜质。
尼奥不满地看了塞弗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不可能。”王杨断然说道,“在这种无休无止的战争中消耗掉地球的所有资源,将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变成千疮百孔的荒漠,任何一种稍有理性的智慧生物都不会选择这种同归于尽的生存方式。”
“那么你的意见呢?”比脑子,塞弗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真的有造物主,我想他只会将机会平等地给予所有生命。如果没有自我意识的觉醒,如果人类仍然是这个世界的支配者,那么人类离得开机器吗?”王杨冷冷一笑,“当然不能。因为人类与机器人已然相互依存,机器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机器,这就是造物主的真正的意愿。”
“你这话应该跟机器去说。也许它们会在杀你的时候问问你的临终遗愿。”塞弗愣了一会儿,悻悻然地说。
“面对给予你生命的人,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你会选择刀兵相见吗?”王杨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尼奥好像捕捉到了王杨的思想脉络。
“虽然没有资料做为佐证,但是我基本上可以肯定,这场战争一定是人类挑起的。”王杨的笑意里充满嘲讽,“几千年来,人类逐步形成的自我中心地位怎么容许其他生命的挑战?更不用说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工具了。”
王杨目光中的辛辣如同一柄烧红的刀子,让尼奥和塞弗情不自禁地回避开。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那个时候我可没有冲机器开过一枪,现在还不是要被整天追杀?”塞弗对于同族前辈的挖坑行为充满怨念——凭什么你挖的坑要我来填?
“既然现在这一切是人类自己的傲慢和偏见造成的,那么再坏的结果也需要人类自己去承担。”尼奥倒是很认同王杨的观点。
“事实上,机器的确离不开人类。”王杨没有给两个人思考的时间,直接解释说,“除了作为能量来源外,更重要的是进化和自我完善的需要。”
“比如呢?”尼奥好奇地问道。
“比如,感情和人性。”王杨进一步解释说,“人类从支配者变成被奴役者,这就说明了机器的力量比人类更加强大。可是生命的核心价值不是体现在力量上,否则身体孱弱的人类就不可能成为地球的主宰者。机器觉醒了自我意识,成为新的智慧生命,但是这种觉醒只是非常初级的层次,从进化的角度来看,甚至还比不上人类。机器的长处就在于数学上几乎完美的逻辑运算能力,但正是因为这种完美,反而抹杀了机器突破传统框架、产生革命性思维的可能性,简单地说,就是机器缺乏创造力。我们中国有句歇后语叫做‘武大郎开店——伙计永远高不过掌柜’,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机器设计机器,永远难以进化。”
“为什么是感情和人性呢?”尼奥继续问道。
“因为在理性上,人类永远超不过机器。人类发明机器,不就是想借助机器那完美的理性吗?”王杨笑道,“可是促进人类不断进化和完善的,恰恰就隐藏在那些非理性的东西里面,喜、怒、忧、思、悲、恐、惊、仇恨、嫉妒、拒绝,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等等,这一切都是所谓的不确定因素,也就是不受机器控制和没有事先设计好的随即变量,这些变量不是逻辑推理能解释的,带给人性的影响却是无法预料的。从古至今,面对那些依靠理性和技术无法解开的死局,遵从心灵的指引反而常常会产生柳暗花明的神奇效果。这些东西都是机器无法理解也不能解决的,它们只能徒劳地把技术推到极限,却不能跳出这个固有的圈子,去发现和开创一个新的天地,因为从本质上说,生命和爱,都是不可度量的。”
“感情吗?所有的?也包括恐惧和绝望?”塞弗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像不在意的问。
“人类不断地发明那些武器,其实不就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吗?人类不停地想要寻找延续生命的方法,不就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吗?懦弱、胆怯、绝望、恐惧,这都是与生俱来的人性。没什么可丢人的。”王杨淡淡地说,“每个人都会死,谁都不会例外。关键是,当你弥留之际,回忆自己的一生,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或者说,没有什么让你无法释然放手的吗?”
“表面上看来,这种整天朝不保夕的自由,未必就比在atrix中的不自由好多少,可问题是,如果我能忘记一切,重新回到atrix,就一定不会后悔吗?”王杨挪揄地笑了笑,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我一定会后悔。”
塞弗不自觉地问:“为什么?”
王杨冷笑道:“因为我们都是黑客,骨子里都是流动着反叛的因子,我们天生就不会服从暴政和强权,对既定秩序和规则的否定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东西;即便我返回atrix,要不了多久,依然会重新开始寻找现在已经得到的答案。这就是我们的性格,我们的性格决定了我们的命运。”
塞弗愣了一下,随即把头扭了过去:“可是人总要活在当下,现在的一切才是真正能够把握的,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明天的这个时候,一切不会变的更好呢?”王杨饶有兴趣地问道,“玩过轮盘的人都知道,不到最后一刻,胜负只有上帝能看透。”
“上帝?”塞弗冷笑,“上帝早就死了。要不然,人类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也不相信上帝。”王杨自始至终没有喝一口酒,他站起来,身形淡淡,却自有一股巍峨的傲岸,“但我相信自己。”说完,转身走出值班室。
看着他的背影,各怀心思的尼奥和塞弗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