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去戈壁滩看夕阳,瞿玉儿的马被人动了手脚,叫骏马在戈壁滩上拖行了四五丈。金雁尘赶到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没用。
那时她年纪小,对他又没完全死心,哭了整整一天。到晚上了,还想着要去跟金雁尘说清楚。
方君与看她一脸鼻涕一脸泪的样子便十分嫌弃:“你是不是傻?他不信你,就是打从心里认定了这事该是你做的。说句难听的,他盼着是你做的,你要怎么跟她解释?”
她不肯听,直到最后,金雁尘也没有相信她。后来他再拿这样那样的事情冤枉她,她经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也不是受不得委屈,偏偏不知怎么回事,叫常千佛皱着眉头看上一眼,她心里就有一股子酸意压不住。
难过,又不肯外露,只好做个蛮不讲理。
竟然,还说了那样难为情的话!
穆典可在常千佛的笑声里脸红一层层加深,像一朵盛开在雨里的鲜红石榴花。使劲地往下低着头,恨不得把头低到地底下才好。
常千佛也察觉到自己笑过头了,正色敛容,语意里的轻快却藏不住,道:“是我大意了。小棉那孩子善良质朴,不止对你,对堂中其他人也是这样。我便不疑有它。”
穆典可唯恐他冤枉了小棉,这才小声开口道:“小棉没问题。是那个严什么苓”
“严苓。”
“严苓撺掇小棉去向我赔罪,用心有问题。”
常千佛神情有些疑惑,脸上的笑意却渐渐褪了。
穆典可叫他疑惑的目光盯着,声音越发地压得低了,其声如蚊讷,低低说道:“先前我跟小棉起了点误会。严苓便跟小棉说……你会把她赶出去。”
常千佛不是愚笨人,稍微将穆典可的话串联了一下,便立刻理清楚前因后果。
穆典可名声恶,严苓便拿这个做文章,让崇德堂的人觉得穆典可小气蛮横,锱铢必较。进而也带得他是非不分。
他是公子爷,没人敢说他半句不是,这怨气自然又落到穆典可身上。
用心实在可恶。
当下两道剑眉之间出现一道深沟,歉然道:“是我疏忽了,叫你受了委屈。等我回去,必当当面问责于她。”
穆典可不是爱计较之人,话说开了,也就谈不上什么委屈了,说道:“你不用跟我道歉。严苓虽是因为你才将我误认了敌人,但这件事本身却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常千佛神情有些沉默,过了一刻道:“严苓这等行事,虽说过分了,但她并没有误认敌人。”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穆典可就是有心装傻都装不过去。一个愣怔,热血上脸,飞快地低下头去,面上迅速浮起一层一层的云霞色,像涂了厚重的胭脂。
两排长长的睫毛随眼眸低垂,在眼睑处扑下一层淡淡的阴翳。
人含羞,睫羽颤,阴影扑朔。如风吹动了光影,寓动寓静,明明暗暗里,便有了几分流年暗转的意味。
常千佛痴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只盼着这一刻时光能静止下来。就这般,两两相对,站到岁月尽头。
雨丝雨声地飘飞,湿了裙角。
穆典可静静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鞋子与衣裙是配套的,豆绿色的底面,其上绣着锯齿状的深绿色大叶,与裙摆上的墨色大团菊呼应,很是好看。
然而她无心观赏。两只绣花的脚尖在水洗过的青石板上来回挪动。一会分,一会合,撩起星星点点的雨水溅到白边上,带点泥土的黄。
她低头看脚。常千佛低头看她。
青石板叫雨水冲刷干净,镀了一层水光,亮如镜反射着两人的倒影:女子神色局促,男子视线灼灼。
穆典可终是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了,忽然抬头,有心怼常千佛一句,却在对上那双温暖澄澈的眸子后,虚张的声势骤然消了。只好转了话题,问道:“你身上带银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