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岫搬弄那些话,分明是想要激怒他,他却久违地,感到……高兴?
对,就是高兴。尽管心里烦躁难安,却又在暗地里夹杂着股子难以言喻的欣喜。那喜悦一点点放大,让他躁闷不已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金雁尘支着酒后昏沉的头靠在桌沿上,心中反复体味轻岫那几句话:她发了好大脾气?她说她心里不痛快了?
这几年,他已经很少去找穆典可的麻烦。不是不想见到她,而是他发现,不管他再怎么地理取闹,甚至蛮不讲理,都很难再刺激到穆典可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话说得稍微重一点,她就会红了眼圈,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再不济也会跟他争上两句。
金雁尘看她抽抽搭搭的样子就心烦,看她跳起来跟自己吵就更恼火了。
直到后来,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只是一脸漠然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比起她那令他扎心扎肺的哭声,比起她过去从不曾在他面前展露的尖锐棱角,她的冷漠,才是最能伤害他的武器。
她不在乎他了!
再也不会因他的一举一动而喜,因他的怒骂斥责而悲。她甚至,都不看他了。
求仁得仁,他终于如愿以偿地亲手将她推离了自己身边,可这种结果,却不是他真心想要的。
哪怕是件衣服,是件不容别人觊觎的东西,她终归还是在意的不是?
桌上的油灯罩了灯罩子,被风一吹,灯影成团地晃动。偶尔炸开一两朵灯花,哔啵声响衬得暗夜越发地静寂。
金雁尘揉着额角沉思许久,抬头见烟茗与轻岫俱是一脸惶惑不安的样子,遂问道:“徐长老今天有没有派人送信过来?”
徐攸南掌管着情报宫六门三十七扇,每天会收到来自各地的大量情报。若是不痛不痒的小事,他自己就处理了。若遇重大情报,则会亲自过来向金雁尘汇报。
一些可大可小之事,徐攸南吃不准金雁尘是不是想知道的,就会叫人分好类送过来。
金雁尘有些看,有些不看。有时候实在太多了,就叫烟茗一大包收了,送去给穆典可。
穆典可看书读字快,心思又细,擅长在一堆言之无物的文字里找出有用的东西。金雁尘也乐得清闲,经常收了信件便直接叫人给她送过去了。
今天金雁尘却好耐性,坐在灯下将那一大摞信件一封封看完了。想着过去许多个夜里,穆典可也是这样坐在灯下读信的,心中莫名地温暖和松快。
此时夜已近午。
金雁尘喝了醒酒茶,酒意去了大半,抬手揉了揉疲倦的眉心,抬头望向窗外。
只见夜空里一钩弦月低悬,皎白温润,像是从上好白璧上抠下来的一块。九天悬月,清辉洒照,一院子花木扶疏,自有一种白日里没有的奇异清美。
金雁尘兴致一起,冲门外叫道:“烟茗,去点个灯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