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采墨满面是泪,伸手就去扒金雁尘的眉毛。
等看清金雁尘左眉里隐藏的那颗痣后,她的眼泪流的愈发急:“你真的是小六,真的是小六……姑姑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眉毛又浅又淡,偏偏里头还长了颗痣,几位嫂嫂都笑称我们家小六男儿长了颗美人痣,长大后一定是个美男子……姑姑还记得,我们家小六,核桃剥得最好,最会挑鱼眼睛……你那几个兄弟,还编排出一首歪诗笑话你,你还记不记得?“
金采墨瞪大眼,满怀希冀地看着金雁尘的脸,唯恐刚刚抓住的希望又破灭,急促道:“就是那首小六小,小小小六有媳妇,你还记不记得,记不记得?”
金雁尘如何不记得,哽咽着接了下去:“……媳妇俏,一出洛阳小六笑;媳妇好,天上地下第一宝;媳妇闹,小六哄哄小六抱;媳妇淘,小六急得满街找;媳妇娇,小六快把鱼眼挑……”
金采墨嘴唇抖动,紧紧地拽着金雁尘的胳膊,声泪俱下:“不会错,不会错,你就是我的小六。你跟你爷爷……长得那么像!”
金雁尘张手抱住了金采墨:“七姑姑。”
这一声七姑姑唤出,金采墨顿时像个孩子般崩溃大哭。
她哭得弯下腰去,想要把这个让她心疼的侄儿紧紧抱在怀里。
然而他太高,她只能攀住他的肩,把头抵在他的肩上,歇斯底里地嚎啕:“你都长这么高了,这么高了!姑姑记得,你离开的时候,你只有十三岁……小六,我的小六,我苦命的儿,你这些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场人无不唏嘘,这种撕心裂肺之痛,就算不是亲身经历,多少也能够感受一二。
穆典可转过头去,才发现自己早已泪落了一脸。
前尘往事,被一幕幕拉回到眼前。
她仿佛看到了那些个蝉噪暑盛的午后,妈妈们在院子里翻晒去年的衣服,她的那群表兄弟们在晾衣绳下钻来钻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冲着金雁尘叫:“小六小,小小小六有媳妇……天上地下第一宝,要吃核桃小六剥,走路没腿小六抱,天上星星随你要,啊啊,随你要啊随你要……”
那些明媚而温情的岁月,终是再也回不去了。
穆典可俯身对着苏步言行礼:“苏表哥。”
苏步言端详穆典可良久,终于抬起手,弯腰一揖下去,算是表兄妹生死重逢的大礼:“四儿表妹。”
徐攸南眼中有泪,唇角却带着欣慰的笑:至此尘埃落定,金雁尘金家后人的身份,再也不会遭人质疑了。
二楼一个最不起眼的包厢里,端坐着一个银色锦袍的年轻男子。
男子保持同一个姿势,坐了很久了。
他的面前放着一杯清茶,茶水一口没动,已然没了热气。
一楼大堂里安静无声,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发出声音。
被所有人一起看着的那个年轻男子,俊美如天神,夺目如骄阳,用哽咽而温柔的腔调说:“……媳妇好,天上地下第一宝……媳妇闹,小六哄哄小六抱……”
他是该欣慰的吧?他心疼着的,唯恐她孤单,唯恐她无处取暖的那个女子,终究是有人用心疼护着的。
安缇如低声唤道:“公子。”
常千佛缓缓站起身,从包厢的偏门走了出去,高大的背影有些落寞:“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