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路口的树木茂密得不似其他任何一个路口,属于自由生长的那一种,并不像其他路口,有专门的园林工人修剪。
这个路口像有一种魔力,害得他每次走到这里,都想走进去一探究竟。
可是曹家到底不比别的家族,等级严明森然,若被其他人不小心看到他进去了,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里面有响起了隐约的“笃笃笃笃”的敲击声,他一直在分辨,这是一种什么声音,木鱼吗?
这宅子里,唯有爷爷信佛,爷爷此时还在书房里煮茶,这木鱼又是谁在敲击?
好奇心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深深牵引,扯得他无法后退,他咬了咬牙,心里提上一口气的时候,似乎连带心脏也跟着快跳出来了。
牙关一松,将这口气吐了出来,他抬步跨了进去,小路两旁的guàn木丛生,他伸手一拨枝木,心已经飞了进去,可是脚步抬动往里走,却像guàn了铅,艰难的往里面走。
肩膀被人重重一拍,“锦瑞。”
曹锦瑞本就处于极度紧张却又qiáng忍的边缘,跟速冻而凝的冰墙似的,这一拍一喊就像一柄重锤,差点将他qiáng行冻起的墙给敲碎!转过身看到微勾chún角的曹子骞的时候,脸sè都在灯光不那么明朗的小路上显得有点发青转白。
凝着曹子骞嘴角那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光,曹锦瑞缓缓将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笑容僵然,“大哥回来了。”
“是啊。”曹子骞轻闲说话,俊眉理所应当的轻轻一挑,“我若晚回来几个小时,都不知道锦瑞要受什么罚呢?看来我又做了一次好人。”
曹锦瑞不想会被曹子骞抓了把柄,纵使再想掩饰,也掩饰不住那一份微微的惶sè,如果这件事被捅了出去,老爷子大发雷霆自是不用说的,“多谢大哥了,刚才,我以为……”
曹子骞的俊眉便又是一扬,带着他独有的自信,有那么点纨绔,有那么点倨傲,“锦瑞以为哪里有只野猫突然窜进了这条路,想要保野猫一命,所以不顾自身安危也闯进禁路要去搭救?”
曹锦瑞眸中一凉,身侧的拳紧紧一握,chún角都有些微微抽动。
“我们宅子里,应该是没有野猫,家里这些先生太太,少爷小姐养的猫应该都是极名贵的,生的小猫,怎么也不可能沦落为野猫,对吧?”没等曹锦瑞应承,曹子骞微一耸肩,又道,“不会是锦瑞看到哪个不知死活的下人往里跑了吧?善心一发,于是追了进来?”
曹子骞拿野猫和不知死活的下人比喻了曹锦瑞,又将自己说成了那个大善人。把曹锦瑞欲要随意掩盖的谎言先发制人的压住,还真是一时间找不到任何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只能面露尴尬道,“大哥好风趣。”
曹子骞转身走出小路,曹锦瑞狠瞪那道带着狂狷骄傲却又修长的背影一眼,也跟了上去。
曹子骞站在柏油路上等着曹锦瑞,一直面露浅笑,却是笑意不明,看曹锦瑞从被幽绿发墨的枝叶遮挡的小路里走出来,鼻腔里气息一喷,有点沉,待来人在他对面站定,才缓缓道,“二弟说我风趣,我倒不觉得自己是个风趣的人,我这个人嘛,有点……认死理。”
曹锦瑞的个子和曹子骞一般高,不相上下,两人明明是平视,但是表情随意那个却有一种气势,在无形中占了上风,这种上风让曹锦瑞越来越反感,他轻轻一声,“哦?大哥这话说得深,锦瑞有些不懂。”
曹子骞轻轻一声冷哼,“君悦是你的酒店,我们曹家人都已经习惯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可就算你觊觎丁念,又何必非要让我看见?”
曹锦瑞眼中有一丝惊喜闪过,他愉悦的就是曹子骞在意这件事,可嘴上却辩解说,“我想大哥是误会了。”
曹子骞嘴角讽意一扬,眸sè中也夹含出一丝鄙薄,“你算得是好,我的秘书打电话到君悦订位置,你就把另外一个私人包厢留下,让丁念跟你的约会也在同一层,还有什么时间能算得那么好?在我买单之后,你算好时间跟丁念出包间,就算我看到了,你表面上开脱,背地里又把监控一抹,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就是你想要的效果,你想我要盘根究底的追查,最好闹到曹家谁都知道,是吧?”
曹锦瑞方才那一丝惊喜,被曹子骞这种说话的方式弄得竟是连一句“我想大哥是误会了”这样的烟雾弹也打不出去了。他就是故意抹掉了监控,君悦是他的酒店,抹个监控,轻而易举,这是曹家任谁都想得到的事。
可抹监控这个行为放在他和丁念这件事情上,就不简单。
他表面不承认和丁念有过什么亲密行为,他不承认,丁念也不可能会承认,但是曹子骞看到了,如果事情闹大就要对质,tiáo监控是一个程序,可是监控却被他抹了,这代表什么?
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虽然假丁念的事,没人知道,可是他的这点心思却被曹子骞窥破,让他分外不安。
曹子骞看着曹锦瑞忽变的面sè,轻谩道,“我懒得去tiáo你的监控,抹都抹干净了,何必呢?中了你的计不说,又把大房的名声弄得不像样,爷爷一生气,殃及的池鱼不知道得多少,你看你,这心思又白花了,难过吗?”
“大哥想多了,我和阿念没什么。”
“呵,我是想得挺多,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是个做大哥的,心疼弟弟是理所应当。”曹子骞拍了拍曹锦瑞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我就想着,你这么天天的等着我去挖你的监控,等着我去闹事,等着我把这事闹到沁园爷爷那里知道,等着这些等得那个心焦啊,忧虑啊,我就心疼得很,哎,你看看,你可是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日复一日的憔悴下去呢?”
曹子骞惋叹式的口吻里,带着深深的嘲弄,任着眼前曹锦瑞眼里聚起了些怒sè,他才松了手,拍了拍手,对着手心吹了吹,而后又虚拍了一下衬衣下摆,“好了,跟你说了不用再等了,你现在应该轻松了,祝你回去睡个好觉。”双臂一展,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转身悠闲散慢的往梧桐苑的方向走去,走出十来米远后,似乎察觉到背后的目光刺灼,便悠长大声道,“二弟啊,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好奇害死猫。”
他想,今天心情不错,原来让别人心情不好,竟是件如此令人高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