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父闷咳一声,缓缓收回目光,拾起筷子来:“吃吧。”
两人这暗暗才松了一口气,微垂下肩膀。
唐温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唐父的碗里,后者抬眼看了她一眼,夹起来尝了尝。
“嗯,还不错。”
唐温心里的弦总算是松懈了几分,紧皱的眉心舒缓下来。
*
天刚微亮,客房的房间门被敲响,许珩年睡眼惺忪地翻起身来,打开房门,发现正穿着一身运动装的唐父站在门外,神态肃然——
“跟我去跑步,现在。”
他沉声说。
黎明的鱼肚白初生在天地交界之处,光线拨开云层探出头来,晨雾缭绕,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海cháo的湿润。
两人一直沿着小区外环的别墅慢跑到附近的海滩,一路沉默,只有彼此起伏的喘息声相间交替。
直到海风掀起的浪花打到唐父的脚踝,他才停下脚步,弯着腰,两只手掌杵在膝盖上,低低地喘着。
许珩年也停住动作,侧身关注着他的状态,背脊挺得笔直。
唐父看他没有丝毫累倦的模样,挥挥手,沉声感叹说:“还是年轻好啊。”
他轻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明年就毕业了吧。”
“嗯。”
唐父顿了顿,用挂在颈间的毛巾擦了一把汗,直起腰来走到一旁的石块旁,转身坐下:“听说,你的学习成绩很好,有没有中意的大学。”
他迈着步子站到他身侧:“暂时还没有。”
唐父将手肘搭在弓起的膝盖上,思量片刻,眼神锁定他的:“那你有没有想过,来美国念书?”
来美国?
海浪此起彼伏地拍打在海岸边缘,远方泛着金光的圆盘逐渐浮出水面,许珩年薄chún微微翕动,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短发被海风肆意撩动。
半晌,他如实回答:“想过。”
唐父微眯起眼来,翳紧了chún,将视线探到他的眼底。
许珩年的眼睛里亮起一抹光,足以跟天边的破晓相互辉映:“但是我想询问唐温的意见。”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沉重到难以忽略——
“四年,我不想跟她分开。”
*
吃完午饭,许珩年收拾完之后就要去机场坐飞机回国。
唐父并没有叫司机来接他,他也不在意,自己用软件打了车,站在花园里跟他们道别。
唐温知道许珩年一大早就陪父亲去了海边跑步,但是并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对于父亲不清不楚的态度,她心里空荡荡的没有底。
一想到又要大半个月见不到许珩年,她眼眶都热了,紧拽着他的袖口迟迟不肯松开。
他面容温和,轻攥了下她的拇指,轻声哄道:“乖,马上就开学了,等你把作业都写完,我们就能见面了。”
她微弯着chún,委屈巴巴地说:“可是我不想写作业。”
他被她搞错重点的回复逗笑了,松开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好了,快点进去吧,外面很冷。”
她张开双手,也不管父母和姐姐都在外面看着,晃着手臂撒娇:“你抱抱我。”
许珩年一怔,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看。
果不其然,唐父气得两只眼睛都瞪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就要从玄关冲出来,一旁的唐久念和唐母见了,连忙一左一右夹住他的胳膊。
“啊爸爸我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
“对啊老公我觉得我们家冰箱是不是该换了啊,昨天竟然有一袋酸nǎi放坏了——”
两人又拖又拽地总算是把他拉到了屋内,连屋门都被“哐当”一下摔了过去,墙面隐隐震动。
“……”
没了观众当电灯泡,许珩年弯下腰来搂住唐温,揉了揉她的发顶:“满意了吗?”
她咂咂嘴,回搂住他:“还行吧,就是有点不想撒手怎么办。”
他温声说:“飞机要迟到了。”
“那就改签啊。”
“赶不上除夕,爷爷会生气的。”
唐温没辙了,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那你乖乖等我回家呀……千万不要太想我。”
“为什么?”
“我可不想天天都打喷嚏啊。”
许珩年失笑,将柔软的身子搂的更紧了些。
*
见许珩年打的出租车驶远,唐母啃着一块苹果走到唐父旁边,刺探敌情:“怎么样,这个女婿还算满意吗?”
许家和唐家虽然是商场上的伙伴,但自从唐家搬到美国之后,只在两年前拜访过一次许家,而且那次许珩年作为参赛选手代表学校去参加了市组织的辩论赛,没能见到。
唐父不屑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看得出来你挺喜欢的。”
唐母拍拍他的肩膀:“对啊,以前我就对这孩子的各方面都很满意,现在见了,简直不能再喜欢了。”
他肃声说:“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你这次连面都见不着。”
“那不都得怪你天天吓唬温温,不然她怎么可能会让珩年躲着你。”
唐父轻叹一声,抿了一口手边的茶水,目光沉静:“你的两个女儿可真是出息……不止是他,还有那个姓顾的小子——都有点令我刮目相看。”
唐母眼睛一亮,托着下巴问:“这么说,你是没有反对的意思了?”
他清了清嗓音:“你从小就把女儿送出去了,我现在反对还有用?”
“那你不早点跟温温说,弄得女儿心里七上八下的,多不好受。”
他眸光一沉,思忖了片刻,拿起一旁的报纸来:“再等等吧,还不到时间。”
唐母点点头,也没多问。
其实昨天见到许珩年的第一眼,唐父就看出来,他身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和沉着,那双眼睛,似乎有着利刃般的洞察力,足以穿透人心。
未来的前途,一定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