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旬大爷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慢慢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着,神情恍惚。
馒头二两银子一个,面粉五两银子一斤,白米十两银子一斤,想买回去家中煮?可以,干净的水一两银子一瓢。干净的被褥则是一百两一床
普通人家可能不会介意自家被褥曾被洪水泡了数天,睡在上面有很强烈的异味。但仍是有一些大户人家,家中银子都藏于独立的库房之中,洪水是冲不走也泡不坏的,拿出千儿八百来不是问题。
大家都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谁还会过分心疼那几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几个钱呢。可是没银子的人怎么办,要怎么活下去呢?
既然活不下去了那不如不如去死了罢
大爷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小河边,望着那腥臭且浑浊的河水,想起那几十年前便早登极乐的妻子来。或许是真的万念俱灰,又无人听他倾诉,他对着这臭水开始讲述起自己的一生来。
年少时也曾轻狂。
父母双亡的他曾立誓,一定要考取功名以慰双亲在天之灵,否则此生绝不轻许婚约。也是时运不济,第一次因生病错过了科举,第二次又因路上救人再次错过,第三次没有考上,第四次
一直到了二十九岁才中了秀才,同年迎娶痴心等候自己多年的妻子,不久妻子便有了身孕。
那时候,他心满意足地将耳朵靠近她的肚子上,她则好气又好笑地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忽然耳朵似被人碰了一下,他惊住,瞪圆了眼睛往妻子的肚子看去。
妻子掩着小嘴笑了起来,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又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他不敢呼吸,直到手心下感受到一阵有力的隆起
他的孩子在肚子里抬起脚,向肚子外的他打了声招呼!生命真奇妙,他热泪盈眶。
人生七十古来稀。哪怕是他到了这岁数,回想起当年感受到儿子踢妻子肚子时心内那阵悸动,仍是有些心驰荡漾。那一年他深觉人生幸福美满,官场上平步青云,家中爱妻温柔缱绻,一心只盼孩子早日降生。
妻子生产的那天,稳婆将他赶出房外,他心中是又喜又忧,焦虑地在房门外来回踱步。喜的是孩子终于出生,忧的是已经过了半天,却仍只闻妻子痛呼,未闻婴孩啼哭。
为免自己过份担忧而胡思乱想,他又找来家中年庚簿,备了笔墨。只需等到孩子出生那刻,他便可立即将孩子的生辰记到红纸裁成的喜气的年庚簿上。
他曾听村中老一辈的人提过,家中孩儿一出生便将其生辰记于红纸裁成的年庚簿之上,孩子的根便能更快地稳下来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越来越忐忑,眼皮一直不安地跳。在产房外他朝着青天白云跪了下来,心中默默祈求上天,千万要mǔ_zǐ均安。
“那要是难产的话,你是要保大还是保小呀?”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好奇问道。
保大还是保小?
大爷眼里蒙上一层雾气。当年,在他快要忍不住想要冲进产房去的时候,稳婆拉开了门惨白着脸问他,老爷,您是要留下夫人,还是留下少爷?
少爷。稳婆说是少爷。稳婆问得委婉,留下夫人,还是留下少爷?要夫人,还是要少爷?
要夫人死,还是要少爷死
他如遭雷劈,劈得他晕头转向不知方向。脚下一软,连退了几步。他从未想过在他的人生里会出现这样残忍的选题,两个最心爱的人之中只能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