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泰的担心不是空谷来风,三春得圣宠,先是直接封贵人,而今已经晋到贵妃,这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得如此大的恩惠,不侍寝,几乎是不敢想象之事,而侍寝便有可能怀孕,怀了龙种,多半也就心安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提什么报仇。
允礼听罢,淡淡道:“她不会怀上龙种,因为她根本没有侍寝。”
刘景泰一脸惊愕:“爷怎么这样说?”
允礼顿住,良久方道:“皇上一直服用丹药,而那丹药中有绝情散,服用此药,近不得女人身。”
刘景泰似乎听出了什么,惊愕变成惊惧:“那李天师好大的胆子,竟给皇上下毒。”
允礼把玩着手中那棵草,之后随手一丢,目光如夜色,深邃苍茫:“李天师所为,是我授意。”
刘景泰只觉四肢绵软,努力撑着方不至于跌坐在地,结结巴巴道:“爷,爷……”
大骇下,根本不知如何表达了。
允礼却是惯有的闲闲之态,自嘲的一笑:“你是说我有谋逆之嫌疑?”
刘景泰慌忙摇头:“奴才不敢,爷也断不会那样做,爷必然有苦衷。”
允礼朝前迈了一步,近水处站定,遥望湖面有什么鸟儿掠过,翙翙之音划破夜的静谧,曾几何时,他梦想自己能变成一只鸟儿,飞则飞落则落栖则栖,所有的一切都不为旁人左右,可他是皇子,现在是皇弟,他所有的一切都必须以皇上为先,以爱新觉罗氏的名誉为紧要,以江山社稷为重,所以,指使李天师给雍正下药,这是他此生做过的,最狂妄的事了。
他静默,刘景泰亦不敢开口,一股凉风扑在脸上,犹如一盆冷水,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那不是毒,只是一味药,我的苦衷就是,必须阻止吕小姐侍寝。”
不是毒,倘或这事给捅破,他的下场堪比廉亲王,刘景泰担心无比,还是道:“天意弄人,爷和吕小姐,实乃一对璧人,可惜,实在可惜。”
允礼摇头而笑:“你错了,我不是因为怕自己心爱的女人给别的男人占有,而是怕她在侍寝的时候下手,以皇上的能力,她非但不能成功,还必死无疑,所以,万般无奈我才出此下策,我这样做是救她也是救皇上,假如她一旦成功,死的就是皇上,我不想他们两个任何一个出事,唯有不侍寝,她就不敢下手,皇上无虞,她也无恙。”
刘景泰失声叫道:“爷!”
转而眼中噙泪;“爷的这份苦心,吕小姐不会知道,皇上亦不会知道。”
允礼仰头看天,淡淡一笑:“天知道。”
繁星闪闪,像是老天眨眼。
风逐渐大了起来,刘景泰道:“爷该回去了,莫让大福晋等的焦急。”
允礼嗯了声,转身出了园子。
※※※
三春晋为贵妃,舒家人再次入宫恭贺,静香也在其内,两个人小别而已,静香再看见她,又是哭又是笑,既高兴又担心。
舒家人给三春行完礼道了喜,就往偏殿去喝茶吃东西,正殿内唯有三春和静香,所以说话方便,三春轻拍了下静香的面颊:“是不是快嫁如意郎君,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静香羞涩难当,双手扭着帕子:“娘娘怎知是如意郎君呢。”
三春道:“一定是,老天断不会辜负你这样的好女子。”
给她一再的鼓励,静香也信心十足,笃定自己要嫁的就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开心一笑:“他已经赶来京城了,他之前六百里加急让人送了封信来,说他在的那个地方贫瘠,怕我过去吃苦,来京城同我完婚。”
三春欣喜道:“你看,我就说是个好男人么,没等你过门就这样心疼你呢。”
静香臊得把头埋在三春膝盖上,声音低如耳语:“娘娘惯会取笑我,皇上还不是一样心疼娘娘,这才几天光景,都晋到贵妃了。”
三春面色一冷,半晌没言语。
静香也知道戳中了她的心事,缓缓把头抬起,歉疚道:“我是无心的。”
三春一笑:“你说的也没错。”
静香抓住她的手:“能不报仇么?”
三春反问:“为何?”
静香道:“我感觉皇上对你是真心意,忘了那件事,好好的做你的贵妃不好么?”
三春仍旧笑着,笑得乏力。
静香忙解释:“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因为舒家人已经无恙,就背弃前盟。”
三春点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该知道,我心早有所属,若非为了报仇,焉能进宫,所以旁的男人对我再好,我都无法同他好好过日子。”
静香晓得她的心已经给了允礼,戚戚然一叹:“真是造化弄人,果亲王一定以为你早就侍寝过了,他还会保存最初的心意吗?”
三春语塞,面如惊鸿掠过,徒留失落。
静香趁机劝道:“所以我说,满目山河空念远,还是怜取眼前人吧。”
三春不置可否,突然扫尽一脸阴霾,改了话题道:“你出嫁的那天我不能去,但礼物是不会少的,都准备下了,就在偏殿放着,等下你过去看看,可有不喜欢的。”
静香噗嗤笑了:“哪有人家送礼还挑三拣四的呢,白白得来的,什么都成。”
三春用食指戳了下她的额头:“才分开几天,就学得这么贪得无厌了。”
静香咯咯的笑:“我这哪里是贪得无厌,我这就节俭。”
三春撇嘴:“行行,是你会持家,瞧瞧,没过门呢,就开始学做掌门夫人了。”
静香给她一番话羞得脸通红,将头一扭:“又取笑人家,不理你了。”
正此时,进来了宫女报:“娘娘,皇后驾到。”
皇后?皇后怎么来了自己宫里?
三春虽然满腹疑惑,也还是慌忙出来迎接,只是没等她出门,皇后已经走了进来,身边众多宫婢,可三春一眼就看见了乌拉那拉氏身侧的云瑚,对,正是云瑚,只不过此时云瑚穿着宫女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