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就这样陪着阿钰了此残生,不想她身上竟然还有你们谢家一半的血脉,我知道自己现在已没有资格做她的母亲,而你们谢家必然也不会让她流落在外,但小妇人还是想陪她到出嫁,至少在她出嫁的一日,能以一位母亲的身份为她梳妆,送她出门,可好?”
说到最后时,沈氏的眸中已是波光璨璨。
谢玄心中本来对她曾经利用阿钰怀有一丝不喜,此际听得这一番肺腑之言,竟也有所触动,想到早逝的母亲,心中更是凄然,也便柔软下来,但也没有答话。
还是谢安道了一句:“此事,沈夫人不必问我谢家,问十一娘即可!”
沈氏含笑点头,施了一礼,旋即转身离去。
待沈氏离去之后,谢安才又将谢玄唤到书房,问道:“阿遏,适才在大厅,你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我绝不能让她重踏前世的覆辙,做一个孤老终生任人辱骂的太后,那是什么意思?”
谢玄的脸色微红,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便勉强答了一句:“侄儿适才是胡言乱语,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三叔父不必当真就是了。”
谢安便摇了蒲扇笑道:“早听阿元说,你这胡言乱语也不止一次了,你四叔父上任豫州出征洛阳时,你是否就已说过,你四叔父才可冶一县,但绝非军事之才,此洛阳一战并无战胜可能,可有此事?”
谢玄唯唯点头。
谢安又道:“此言,那小姑子也与三叔父说过,她说她心有预感,能窥先机,知人祸福,此战她也让三叔父早作准备,在你四叔父的军中安排人接应,另派人在燕国制造谣言,挑起燕太后与慕容恪慕容垂兄弟之间的矛盾。
如今战事已定,一切皆已应验!”说罢,他又看向谢玄,“莫非,阿遏你也有此能?”
谢玄一时踌躇不敢答话,他知道三叔父洞察敏锐,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但是这种连他自己也很困惑的重生之事,他又该怎样向三叔父解释?
“三叔父,侄儿不知该如何说,才能让您相信,侄儿只能说这些都是侄儿梦中所感。”
听到这样的答案,谢安并没有诧异,而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含笑道:“能感知未来,这也未必不是一种福气,好了,三叔父就不逼问你了。”
“三叔父只问你,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三叔父是问阿钰之事吗?侄儿自然是想娶她,想马上娶她。”谢玄斩钉截铁的答道。
谢安便道:“如若她以顾十一娘的身份嫁你,这沈氏黔郎的身份又该如何?”
谢玄答道:“阿钰现在还不想离开庙堂,而且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换来的,所以我也不会自私的去夺取她的自由,只要我们好好的为她掩饰,应无大碍。”
“沈夫人之虑也不是全无可能,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此事总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谢安又接了一句。
谢玄便笑答道:“那也无惧,三叔父,到得那时,我们让真正的沈氏黔郎立身于人前不就可以了吗?而且阿钰之身份,陛下也不是不知,便是先帝也心知肚明,却依然让阿钰入仕居朝堂,做了新帝的顾命大臣。”
说到这“顾命大臣”,谢安的神色才显肃然,暗叹道:“若真是如此,那先帝此举,便是想利用我陈郡谢氏与晋陵顾氏以及吴兴沈氏来对抗桓符子,对抗龙亢桓氏啊!”
谢玄的神色一凝,也似恍然而变得凝重起来。
“不过,经此一事后,我谢氏与桓氏倒是结下了不解私仇了,桓符子喜招揽人才,却也妒嫉英才,若是阿钰不能为他所用,只怕他也绝不会让阿钰嫁入我们谢家,你若娶她,恐有诸多不顺!”
谢玄沉默不语。
谢安见他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便又笑道:“好了,阿遏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说罢,又转身到到一黑漆木的多宝阁旁,从暗格之中取出一只用红绸包裹着的匣子,送到谢玄面前,说道,“这是你母亲留下之物,曾言若你娶妻之时,可作为小定之礼,你先拿去给她,待得你四叔父回来之时,我们再去顾家下聘!”
谢玄顿时喜笑颜开,其欢喜之情毫不掩饰的从眼角洋溢开来,他忙答了声:“是!”抱起那只匣子便往书房外跑,正好与谢道韫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阿姐!”匆匆道了声后,他又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此时,天色已大亮,于朦胧的晨雾之中,一缕温暖的晨曦之光穿过青翠的树叶斜射而来。
云消雨霁,彩彻区明。
谢道韫望着他雀跃奔去的身影,不禁摇头叹了一句:“三叔父,你看,阿遏这幅急切的模样,将来诚然是个妻管严啊!”
谢安听了也只轻咳了一声,捻须而笑,十分自然的说了一句:“阿元,其实你三叔父也是如此,若说畏妻也没什么不好,此所谓情之所钟,正是我辈,这正是疼妻的表现!”
谢道韫便想到了三叔母刘氏,屡以“恐损其美德”为由,阻三叔父看美姬歌舞,纳美妾良媛,至今三叔父也不敢正大光明的纳一妾进门。
于是谢道韫也极其严肃认真的垂首施礼道了一句:“三叔父实乃真知灼见,侄女佩服,当铭记于心!”说罢,也迅速的朝着院外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