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康七年五月四日,成帝于太极殿上猝然病倒,众臣惊惧骇然,天子旋即被移驾于西堂,庾太后下令宫中御医尽数赶往西堂,然,众御医在看诊之后尽皆面露土色,竟无一能断出天子所犯何疾,不敢用药救冶。
庾太后勃然大怒,欲杀御医以泄哀愤,幸得病塌上的天子及时阻止,才避免一场无辜的鲜血横流。
也便是这一日,天子许是自知寿命将尽,竟立即下诏传位于琅琊王司马岳,同时任命会稽王司马昱、中书监庾冰、太傅褚季野,侍中高菘,尚书左仆射王彪之以及他新擢升的太子中庶子沈黔为顾命大臣接受诏令辅政。
天子遗诏一宣布,众臣尽皆哀恸哗然,一则痛哭天子年纪轻轻竟已夭寿,二则惊诧于天子委任刚刚才擢升的吴兴沈氏沈黔为顾命大臣之举动,然天子病塌前,无人敢提出异议。
而更让人迷惑不解的是,在继琅琊王与几位顾命大臣于天子病塌前领命之后,天子竟然下令所有人都离开他的寝房,而只叫沈氏黔郎于塌前说话,这场没有任何人在场记录的谈话持续了有半个时辰之久,沈氏黔郎自天子寝房而出,庾太后冲进了天子内室,不多久,天子内室之中传来一阵哀嚎声。
“天子驾崩!”
西堂之中,大臣内命妇以及宫女太监跪倒一片,哀声痛哭。
天子的这场病来得实在是突然,众臣还在迷惑中,便迎来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而就在这时,竟然有后宫女子披头散发的冲到天子寝宫前,喊道:“陛下,臣妾已有了你的骨肉啊,陛下,你并非无后,臣妾已有了你的孩子。”
不过,这名女子没有哭多久,很快就被人拉了下去,庾太后只淡然的说了一句话:“诏令已下,你来得太晚了!”
其实也不是来得太晚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为了国朝安稳,也为他们庾氏一族继续把持朝政,庾太后断然不会同意天子将皇位传给一个还在肚子中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
琅琊王是她的亲骨肉,也必然是最佳人选。
天子猝然驾崩,举国哀悼服丧,健康城又陷入一种极为诡异的宁静与哀恸之中,有人甚至道,天子的猝逝便是因为桓大司马屯兵白石惊吓所致。
“天子就是被大司马给吓死的!”有人私下里这般议论道。
当然,天子驾崩前对沈氏黔郎的一场考核也成了天下人所好奇而争论的话题,沈氏黔郎之名自此名传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人甚至将他在考核之上与众名士所辨论的所有言论都抄记了下来,于家族之中,宴会之上议论相传。
“不读离骚,不可称之为名士。”
“然,屈子著离骚,其用意何在,强秦虎伺,楚都贵族竟只知耽于享乐,不思进取,不知忧患,醉生梦死,国难当前,屈子愤而作离骚,旨在有唤醒贵族,忧国忧民之意。”
“还有那一句游词足以埋理,绮文足以夺义,沈氏黔郎这是在讽刺我们这些贵族子弟,只知清谈,不思报国啊!”
外面的那些议论多多少少也传到了顾钰的耳中,顾钰也只笑笑了事,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了天子对她这场考核的真正用意何在?
如今她所扮的沈氏黔郎也是名士,以名士之身份来抨击名士,才会有足够的份量去唤醒某些人。
天子这是在利用她来拉拢人心啊!
自然天子驾崩前与她的一次密谈也成了众人所好奇猜测的事情,便连庾太后也曾将密诏于显阳殿,问过天子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顾钰没有答,天子既然不想让人知道,那么她也没有必要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然而天子的死在她心中却埋下了隐患,前世她便一直都有怀疑天子的死绝不是正常的病逝,却未想到这一世会来得如此之快。
是谁会想要天子死?天子的死对那个人来说到底又有何益处?
还有那个怀了龙子的女人又是谁?
这一切到底与桓澈有没有关系?
思及此处的顾钰才赫然发现,便在健康城这动荡的数日,桓澈似乎销声匿迹了一般,竟无人得知他的消息,也无人知道他在何处。
原本她对桓澈的去向并不感兴趣,但天子的死却不得不引起她的重视,以桓澈的名声才貌,只要他出现在健康城的某个角落,必然会引得众人围观,声势浩荡,如此销声匿迹则必为反常。
反常必妖!
“娘子,查到了,听说七日之前,桓郎君便失踪了,是和他那个贴身的婢女及隐卫一起失踪的,李夫人因此大怒还杖毙了好几个婢女呢!”
失踪了?
顾钰眉间微凝,陡然间长身而起,不知不觉中脑海里又闪现出了沈氏所画的那张画像。
“怎么了?娘子?”诗琴见她脸色大变,不禁问道。
顾钰只低声自语了一句:“只怕大事不妙!”说罢,便拧起朝服准备往台城里去。
诗琴与诗画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