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回头看了顾十娘一眼,眸中含笑,却并不打算抬手去接她手中的纸笺,顾十娘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颇有些尴尬,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道:“你打开,我来看!”
原来十一娘的防备之心竟是如此之重,连她手中的纸笺也不愿意碰吗?
顾十娘心中骇异感慨着,也回以一笑,将这份纸笺打了开。
就见上面写着:十娘,吾有一事相求,酉时一刻,锦鳞池边,不见不散!
下面署名正是张十二郎!
字迹刚劲挺拔,风格险峻,精神外露,可以看出所仿的是,张家先祖张季鹰生平舒放不羁,旷达纵酒,素有“江东步兵”之美称,所留下来的自然也是张家子孙后辈们所不能忘本必须练习的范本。
张十二郎最初启蒙习的必然也是。
不过,这字虽写的类似于张季鹰,可顾钰却瞧见了这一笔一画中的犹豫以及劲力不足,字迹之中明显的透出一丝女气,这绝不是张十二郎所写的字。
顾钰笑了笑,看向顾十娘道:“你确定送你这封信的人一定就是张十二郎?”
“是张家的一名婢女送给我的,她说是代她家郎君转送。”顾十娘毫不犹豫的答了一句。
顾钰便不再说话了,微微笑了一笑,便转身向宴席上走去,而正坐在宴席之中的嫡母虞氏与大伯母张氏同时站起了身,就见虞氏正温柔的向她招手,唤了一声:“阿钰,快到母亲这里来!”
张氏的脸色便是一冷,那张开的嘴赶紧闭了上来,有些尴尬的就着塌席坐下。
顾钰注意到,今日的这场宴会办得实是华丽,不仅塌席之上所铺就的皆是绫罗绸缎,就连地上也以各色时新的鲜花铺成地毯,顾家的几位夫人以及女郎们身上所着的皆是冰绡绢所织成的华衣。
而虞氏今日所穿的便是紫金缠枝镶边对襟大袖衫配一件丹色长裙,外罩一层冰绡绢的华纱,衬得人更是贵气十足又清丽夺目。
顾七娘自然也不例外,那一身紫绡翠纹裙外也配了一袭冰绡云纱的挽臂,容颜与其母相比,于清丽中透出一丝少女的青涩和纯净之美,恍若洛神妃子般光彩照人。
顾钰记得,这种冰绡绢原就是产自吴兴东南东扬州,那里多是商贾贩卒,丝绸绵缎盛产之地,而外祖父在世的时候,吴兴之地大部分田产乃至酒肆林铺、商贾贩卒皆为他所管辖所有。
吴兴沈氏鼎盛之时,那是居则广厦千间,饮则琼浆玉液,衣则冰绡云纱的豪族。
当然,这也仅仅是她所听到过的传言,她还未出生时,吴兴沈氏便已覆灭,那样的盛景她自是未见过的。
听到虞氏的叫唤,顾钰也毫不客气的向上首的几位夫人走了过来。本来还在为眼前所见一片奢华而频频咂舌的几位夫人看到一身水绿色对襟广袖长裾,脚上也踩着木屐缓缓走来的顾钰,一个个也不禁眼中发直,看呆了眼。
“以前只听说十一娘英姿飒爽,是不输男儿般豪爽的性情,今日方知,不输于男儿的十一娘也有我南地女郎的婉约动人之美!这风姿,可真是令人心悦!”
朱家的老夫人不免叹了一句,但这叹的一句言外之意,大家也都明白,说得好听一点是不输男儿的豪爽性情,可谁人不知南地的姑子皆性情温婉如水,说性情类似男儿,那还不是说性子粗鄙。
她身边所坐的一位娘子便笑道:“阿姑,以前的十一娘是被人讹传出来的,您今日所见的十一娘才是真正的十一娘!”
说话的正是嫁入朱家的顾思媛。
顾钰瞧见,她在说这句话时,便如那次在贤媛雅集诗会上一样,目光颇有些探究深意的投到了她身上,就好像是在惦量一个是否能成为她朋友的眼神一样。
而她的这一句话很明显的打了顾老夫人和张老夫人的脸,所谓的讹传,不正是张家那位姑子张琴传出来的吗?而能使这样的谣言讹传,这与顾家老夫人的御下之术也有极大的关系,若是自家人没有出来辟谣,何致于让自己的孙女背负这么多年难听的名声?
可见这顾老夫人平时对自己的孙女也不怎么样?
于是,她这话音一落,张家老夫人与顾家老夫人的脸色便同时一黑,好半响没人敢接话。
也不知是谁突地高声问了一句:“咦,今日怎么没有见张氏阿琴,她不是说过,待得健康那些世家子弟到了我们晋陵,她一定会在那些世家子弟面前大显自己的才华么?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没来?”
这话说得,张老夫人的脸色更是难堪了,不过,马上就有人轻声喝斥了一声:“宴会之上,不得喧哗,你今日是在别人家来做客,不可再像往日一般随性了,知道吗?”
众人就见,厉声喝斥的正是朱家的老夫人,而她喝斥的那个女孩子也正是在贤媛雅集诗会上被张琴羞辱过的朱九娘,此时的朱九娘一语抛出后,也是一脸报复后的快意。
因为她声音太大,鲛绡屏风另一边已有许多郎君都好奇的将目光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