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个救你的白衣女郎很有可能就是她,是今日吹胡茄的那位顾家十一娘?”宽敞的客房之中,天子亦惊讶的看向琅琊王问道。
琅琊王点头答:“是,原本看到她时,弟还只是猜测,可是当弟将胡茄递于她时,有闻到她身上的一缕幽香,正与救我的那位女郎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异香一样。”
天子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叹道:“难怪你会对这小姑子如此感兴趣,原来是因为有救命之恩!”说到救命之恩,天子的脸色又是一变,“可又是谁布此局想要对你下手?”
他也知道,这次来晋陵虽是微服出巡,但知道的人也算不少,随行的一些官员以及健康来的那些世家子弟都算得上是知悉者,毕竟此事只要有一人传开,便不再是什么密秘。
想要弑君取他性命的人大有人在,可是做局者对付的不是他,而是琅琊王,就不得不令他惊奇了。
琅琊王亦摇了摇头,答道:“弟还不知,那位被凶手收买的内侍并未招供出什么,弟也不敢妄加猜测!”言至此,他又将话锋一转,“何况,阿兄这次来晋陵是微服出巡,意在拉拢吴中士族,此事若是闹大,会令吴郡之地的士族子弟人心惶惶,于阿兄、于皇室不利。”
“所以你便将此事压了下去,全当没有发生过,可是你所受的伤害……”
“弟受这点伤算不得什么,若能助阿兄成事,便也值得!”
琅琊王语气温和的截断道,脸上还带着一贯云淡风轻好似事不关己的顽世不恭的笑容。
天子顿觉心中钝痛,对这位同胞兄弟有些许的歉意,原本司马岳并不是琅琊王,最初的时候,他只是得了一个吴王的封号,是他想要将这位同胞兄弟安置在自己身边,便将原来的琅琊王贬为东海王,赶去了封地,而将司马岳留在了健康,
自然司马岳在享受这份荣宠的同时也相当于给他做了挡箭牌,许多不服他的皇室宗亲或是一些门阀士族便将矛头指向了他。
天子沉吟了一刻,便将此事揭过,转而问道:“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今日桓大司马之子桓澈在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孤直到现在还未想明白。”
“哪句话?”
天子看向琅琊王道:“他对顾家的那个小姑子说,正巧她的表兄在清谈宴会上扬了名,她便也在此扬了名,孤觉得这位桓氏郎君话中有话,他是在怀疑什么?”
琅琊王不觉脸色一沉,也似想到了什么,神色中透出一丝隐忧。
天子又笑了笑道:“说到那位沈氏小郎君,孤亦觉得,此子非常人也,现在的名士无论贤愚,清谈之时皆好夸夸其谈,空乏吹嘘,而这位沈氏小郎竟会在谈论时政之上私毫不避讳闪躲,敢于提出前人之所未有的建议,足可见其胸襟广阔,超拔清醒,是真正的卓而有才识之人。
孤亦想招揽此人为我皇室效力,可这吴兴沈氏……”
说到这里,天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接道:“当初王敦欲行谋图废立,领十万大军驻扎石头城,任其下属私兵四处烧杀掠夺,先帝可谓是对其恨之入骨,连他死后也将其尸体从墓中挖出枭首以极刑,
而偏偏这吴兴沈氏也卷入王敦之乱中,还是作为王敦手下最大的助力,先帝自然无法原谅,虽大赦天下,但吴兴沈氏也满门被诛,只剩下一个幼子沈劲,如今人丁稀落,也算是彻底没落了!
孤若想重用这位沈氏小郎,必然也会引起各大门阀士族的不满,还不知这位沈氏小郎对我司马皇室是否还心存怨恨?”
琅琊王听罢,便笑道:“阿兄这又有何虑,既然这位沈氏小郎在清谈宴会上扬名,必然是想将吴兴沈氏重新提升到一等士族地位,他又岂会因上一代之事而怨恨阿兄,竹林七贤嵇叔夜为先祖宣帝所杀,其子嵇延祖不也一样效忠于晋室朝廷么?”
提到前朝祖上这一件事,也可谓是司马皇室的耻辱,杀一名士而失天下心,直到现在,先祖宣帝留在史册上的都是一堆骂名。
“阿兄,我并不是有意要提这件事,而是想说,这位沈氏小郎应该也是如嵇延祖一般重节义令名之人,而且如果吴兴沈氏洗刷掉判臣之辱,对这位沈氏小郎来说也应该是一件极欢喜之事。”
天子心中便是一亮,暗道:或许这位沈氏小郎所行之事还真的是为了以雪先父判臣之耻辱,重振吴兴沈氏。
“可是今天他离开玉泉山后,孤便很难寻到他!”天子又黯然叹气道,“而且孤见那桓氏郎君也似有招揽之心,也不知那沈氏小郎是否会入桓大司马的西府。”
琅琊王沉默了一会儿,回道:“阿兄放心,他既然已经在清谈宴会上拒绝了桓澈,便不会入西府,名士最重风骨气节和承诺,已经说出去的话不可能再收回。”
天子便稍松了一口气,转眼见琅琊王深锁眉头,似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免打趣道:“怎么了?又在想那位顾家的小姑子?”
琅琊王回神一笑,又肃容道:“阿兄,我们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情,那位顾十一娘的生母,不也是出身于吴兴沈氏么?”
天子的笑容便是一敛。
琅琊王又忖道:“以当年吴兴沈氏‘江东豪强’之名,其女适人不可能只为一妾室,而且我听说沈家的财富,即便是在整个江东,也无人能及。”
说罢,二人不由得环顾了一下顾家家主给他们收拾出来的客居别院,这还只是天子所住的一间,里面的陈设便十分的华丽,描金填漆,每一样都巧夺天工,金玉宝货四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