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顾悦也大惊失色大步跨到了沈氏面前,对顾钰厉喝道:“你在干什么?她是你阿娘!”
顾钰抬起了头,目光带着些许揶揄的看向了顾悦,无论是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如此近的看过父亲的容貌,果然是螓首膏发,自然蛾眉,美如妇人,很符合时下晋人的审美观念。
“你也知道她是我阿娘?”顾钰似笑非笑道,一双眸子极为纯澈幽深,好似深潭一般能倒映出人的剪影,同时也能映衬出人的内心。
面对女儿如此嘲弄的眼神,顾悦禁不住手指发颤,直看着她抖动双唇,半响说不出话来。
“十一娘,你大逆不道,你这是在弑母吗?”
虽然看到沈氏晕倒在地,堂中的各人是尽皆松了一口气,但顾老夫人还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指着顾钰斥责道。
顾钰便站起了身来,同时拔下了插入沈氏玉枕穴上的一枚银针,量到众人的眼前。
“弑母这种罪名,我怎么会担得起,怕是杖杀也不为过吧!”她含着一抹讥诮的冷笑,说道,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银针,说,“你们看!”
看……看什么?
顾悦第一个将目光投向了顾钰手中的那枚银针,就见本来滢滢发亮有如透明一般的银针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在变乌,变黑,变紫……直到慢慢的延伸至银针的根部,延伸到顾钰的食指与拇指之间……
“你快放开!”陡地一声,顾悦惊乍跳起,长袖疾疾如风扑扇过来,竟是将顾钰手中的银针扑落在地。
犹是如此,顾悦看着那银针落地后在洁净的地毯上所曼延开的黑色,仍是心有余悸,面色发白。
而顾钰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惊讶。
“银针上有毒?”陈妪不禁喃喃道,然后看向顾钰,一脸的不敢置信和询问,“也就是说,娘子并不是失心疯,而是被人下了毒,所以才会疯?”
“谁下的毒?”她忽地将目光转向堂中所坐的众人,一脸悲戚和痛心,“你们想让娘子死,就干脆杀了她好了,为何要这般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这时候的陈妪也不再顾及自己奴仆与主子天壤之别的身份了,而是痛心疾首的想为自家娘子讨回公道。
顾老郎主神色一片戚戚然,指着顾老夫人气得面部肌肉颤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是我做的?”顾老夫人亦是神色惊骇,面露不可思议抑或是不敢相信之凄色。
这时,顾钰立刻上前,向顾老郎主跪下道:“祖父别动怒,阿钰以为,祖母必不会做出如此无德无良知之事,阿钰只是想让大家知道,沈姨她并不是真的无药可救!”
“阿钰,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冶好她吗?”顾老郎主忽问道。
顾钰摇了摇头:“祖父,阿钰并非医也非巫啊!”
顾老郎主怅然叹气,又失笑,是了,他这个孙女确实是聪慧了一些,他怎么就鬼使神差的以为他这个孙女聪慧到什么都会呢?到底是心中害怕失了淡定啊!
“但请祖父放心,阿钰会照顾好沈姨,也会想办法让她好起来的!”见顾老郎主怅然失神,顾钰又立即接道。
“祖父,若无他事,阿钰便带沈姨回暮烟阁去了!还请祖父原谅阿钰的莽撞行事,让祖父动怒伤损了身体,乃是阿钰之过!”
“请祖父保重身体!”
顾钰说着,又向顾老郎主行了一个稽首大礼,适才她在发现银针变黑之时,本不想就此揭露出来,但顾老夫人说了那样的话,便是给她判了不可饶恕的死刑,在这个年代,“大逆不道,弑母!”便足以抹杀掉她的将来,她这个祖母果然还是如前世一样,在得知她不可利用之时,就会急于想要毁掉她!
而且这种事情关起来一家人好说话,若是传出去了,顾家清誉受损,恐怕在吴郡士族之中的地位也会急遽下滑!
她不能急,她必须给顾家留颜面,也不能去做损害自己家族利益之事,至于凶手……如果是在座的其中,那也算是给她一个警告!
以后的账慢慢算!
思虑至此,顾钰便和陈妪一起将沈氏扶了起来,欲向门外走去。
这时,顾老郎主又叫住了她:“阿钰,你等等,祖父还有一事!”
顾钰驻足,回头就见顾老郎主将目光转向了张氏,肃容命令道:“张氏,你将府中对牌先交到虞氏手中吧!”
张氏脸色一白,虞氏面露喜色。
却又听顾老郎主说道:“让三郎媳妇也学着怎么管管家,另外,七娘和十一娘也不小了,也该一起学着怎么处理府中庶务!”说着,又对张氏吩咐道,“就在这几日,将府里有关人事的账册陆续交到十一娘手中,你就暂且歇歇,将精力放在怎么教导子女之上吧!”
张氏脸色顿时由白转青,也不得不颔首施礼道了声:“是!”
交待完这些后,顾老郎主又将目光投向了堂中的两名部曲,吩咐道:“子然,子仲,你们再派十名部曲到暮烟阁外看守,以后,你们就听命于十一娘吧!”
这句话一落,堂中的各人又是惊得面色各变,顾衍不禁骇然的站起了身,而顾敏则露出一抹阴鸷的沉吟之色,顾老夫人也不喊不叫了,歪在一旁几欲要哭出声来。
竟然……将府中人事账册交到十一娘手中,那就是说,沈氏的这件事情永远都不会罢休,顾老郎主是给了十一娘彻查此事的权柄,她若是心细,这府里还有谁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她不过是一名庶女……您真的要这么做吗?”顾老夫人不死心的问。
顾老郎主没有作答,也不打算作答,而是拂了拂袖,向顾钰走去,又看了沈氏一眼。
“阿钰,祖父对不住你们母女!”他忽然道,“你既揽了这责任,以后你阿娘的安危就要全担在你自己身上了!”
“阿钰明白,祖父莫自责!”顾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