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什么都安排好了,可他的心里原来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真的现在就走吗?贾亮问自己,回去以后他会不会还想念这里,无论扪心自问多少遍,答案都是肯定的。
别说是自个的儿子女儿,就是那些亲戚的孩子,和那些原本不怎么亲密的亲戚,在妻子的努力下,大家最后都其乐融融的了。
这份亲情,是贾亮在现代缺少的东西,也是妻子缺少的东西。
他的母亲早死,父亲也在自己娶妻之后不久就过世了,他能与妻子这么亲密无间,也是因为他跟妻子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的原因。
现在好容易有了这么大的家庭,他们又要回去,过那种只有两个人的生活了,这样真的好吗?
身边突然有人叫了一声:“老爷哭了!”
听这声音,似乎是玉钏的。
贾亮知道瞒不住了,这才睁开眼睛,正瞧着玉钏走过来,拿帕子把他流到耳朵里的泪水都擦了去。
“玉钏啊。”
玉钏颤了一下,忍着泪叫了声:“老爷。”
贾亮看着她笑道:“你们太太要是瞧不见你们有个好归宿,就是闭眼也不安心的。”
玉钏顿时心痛欲裂,顾不得规矩嚎啕大哭的跪了下来。
“老爷太太待我们犹如亲子一般,我与姐姐早已决定替老爷太太守一辈子的墓了。莫说什么嫁人,就是接我们进宫当娘娘,我们都不去的。”
一人在外屋哽咽道:“还当娘娘,你这白日梦做的真好。”
说着,那人进屋里来,正是在外屋坐着的探春。
看到父亲睁眼,探春松了口气,忙过来叫玉钏起来,又问父亲:“方才洋大夫说您肺不好,您这会儿可喘得上气?”
贾亮想了想,慢慢道:“是有点费劲。”
探春忙命人把窗户都打开了,正开着窗,就见外头的人纷纷往里走。
探春隔着窗叫道:“哥哥们莫慌,父亲醒了,只是咱们一个个的进来可好,人若是多了,怕父亲喘不上来。”
众人听见这话忙停下了脚步,一番商量过后,由长子贾琏先进。
探春又过来扶着父亲半起了身子,拿枕头被褥给他垫好了,并将里头理出个空位来,这才带着屋里的丫鬟退下。
在正房门口撞见要进来的贾琏,探春在父亲面前佯装出的坚强瞬间瓦解。贾琏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好妹妹,你辛苦了。”
探春在哥哥的怀里呜咽着,揪着哥哥的衣襟道:“你好好同他说,他也不想这样的。”
贾琏被妹妹说的又鼻子一酸,连连点头。
“是,哥哥知道,哥哥不惹他伤心。”兄妹俩又抱在一起互相安慰了一会儿,这才松开,一人出门去,一人进门去。
贾琏这厢进了里屋,站在父亲面前看了他一会儿,挤出一个笑容来,在一旁坐了下来。
“您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贾亮看着长子,心中一阵唏嘘,这个最早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孩子,也是一家子里最听话最懂事的孩子。
贾亮难得的慈祥了一回,语气温和的问儿子:“你自小没了母亲,我那时糊涂,疏于照顾你,你可恨我?”
贾琏心中一痛,连忙摇头。
要说不恨,那是假的。可那是以前的父亲,自从父亲改过,真的对他们太好了。
谁家的父亲,会带着他们兄弟俩一起出去玩?不都是巴不得他们多读书多考功名好光宗耀祖。
可他的父亲,宁可所有的胆子落在自己的身上,也要让他们有自己的兴趣自己的爱好,走自己想走的路。
这就够了,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大的疼爱和保护。他这一生,能有这样的父亲,他只觉得骄傲自豪。
再没有什么恨了。
贾亮见儿子摇头,开心的笑了起来:“不记仇是好事儿,你这一点极好,你母亲也喜欢你这个样子。”
听到母亲,贾琏却再也忍不住了,鼻子一堵,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明明答应了妹妹不哭,不惹父亲伤心,可只要提到母亲,那就是他的软肋。
“你呀,当哥哥的人,得带着弟弟妹妹们,好生给他们撑腰。你有时容易心软,日后可得坚持己见,切勿因旁人之言,软了耳朵。”
贾琏边哭边点头,最终忍不住,伏在父亲身上,嚎啕起来。
“别走!”贾琏哽咽道:“您和母亲一走,我就真的是孤儿了。”
贾亮被他这一句说的差点泪崩,赶紧调整了下心情,对儿子道:“胡说八道,什么孤儿不孤儿的,你都成年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和你母亲总有离开的一日。”
贾琏痛哭了一会儿,贾亮也不打扰他,等他哭得够了,这才直起身来,红着脸擦泪。
贾亮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贾琏知道父亲累了,也不敢拖延太久,免得弟弟们看不到父亲,便起身抹着泪出来,喊了贾琮进来。
贾琮才一进去,院门口便出现了一副抬架,黛玉跟在一边,轻声的指挥抬抬架的婆子们小心点。
外头的孩子都迎了上去,王氏远远的站在廊上,步子都不敢迈一下。
虽然心里做好了准备,知道大嫂要走了,可是看到她现在形容消瘦的模样,王氏还是心痛。那个刚进门时,还很年轻的女人,只不过十几年的功夫,竟要先一步离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