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台正在播放一档反赌宣传真人节目,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手指纷飞,快速洗牌发牌,自信满满展示花样千术。旁白语气赞叹地介绍此人的身份本地赫赫有名的“赌王”云建耀。节目组请来沉迷赌博的普通人或在一旁观赏,或参与牌局。牌面揭晓时,镜头故意对准那群赌棍。他们脸上混杂着难以置信,震惊,悔恨等种种情绪,被拉进的镜头无限放大,配上主持人看似煽情,实则煽风点火的劝戒赌言论,生生营造出了赌王凭借高超的赌术实力和高尚的反赌情怀挽救了一批迷途羔羊的效果。
“切,哄外行人的把戏。”小玉不屑嘟囔着,打个大大的哈欠,了然无趣地关掉了屏幕。
虽然地下赌场确实十赌九诈,老千横行。但云建耀表演的千术只是观赏性质的牌类魔术,地下赌场的庄家依赖的千术以高科技为主。作为当年混迹各大地下赌场的实力老千,云建耀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他如此卖弄表演,糊弄外行人,无非是打着反赌的旗号吸引嗜赌的富商和官员花大价钱拜师,或者请他到赌场做局。而“赌王”的名号只不过是勾连公安局炒作出的人设,那些曲折离奇的传奇经历更是收买媒体杜撰而来。事实证明这种手段的高明之处。混混老千摇身一变,洗白成浪子回头的悲壮赌王,有局可玩,有钱可赚,媒体有故事可写,警察有业绩可拿,真是一石几鸟啊
哎,哪像她还得老老实实挣辛苦钱哟。你问为啥她这么清楚内幕当然是因为......
小玉穿上包臀连体裙的工作服,七拐八拐走进酒店的隐秘通道,来到地底下一扇专门打造的隔音门。推开门,扑面而来是比地面艳阳高照还要热烈的欲望,贪婪,以及刺激。即使是午休时间,赌徒们高昂的情绪也没有半点冷却下来的迹象。
本市最大的“银梦”地下赌场以其豪华性,赌博项目丰富,设施一应俱全,赌客非富即贵而闻名。一般地下赌场多开设在乡村或偏僻之处,场所简陋,赌资较小,但隐蔽性极高。而敢明目张胆在商圈酒店开地下赌场的必定有强大的。这所地下赌场后台便是本地的警察局。赌场按客人的地位分为两个区,普通区专门接待一些小老板,暴发户与小官员。贵宾区则接待富豪和大官。小玉是贵宾区的服务员,行话称为“宝官”。她的工作可不限于端茶倒水,当个花瓶,取悦客人。宝官通过赌场严格的培训,具备不错的眼力。她们时刻观察客人是否与赌场的发牌员有所勾连,或者赌客是否为隐藏的老千等等。
离正式轮班还有半小时,小玉正打算去休息室小憩一会儿,却在走廊看到了贵宾区新来的发牌员易世和电工老冯在窃窃私语。只见老冯一脸喜不自胜的表情,连声道谢后离去。
易世是两个月前来到“银梦”的,听说他不知从哪儿打听到赌场经理的住所,带副牌蹲守小区门口,成功拦住王宇毛遂自荐。易世年纪轻轻,却经验老道,熟知各种千术和赌具。王宇判定他赌术不凡,天赋绝佳,于是应允他当发牌员。期间,他表现出色,为赌场宰了好几头肥羊,很快从普通区晋升到了贵宾区。他为人温和,待人友善,与其他的发牌员不同,经常无偿向赌场其他工作人员传授自己的千术和秘诀。因此赌场的保安头子胡传根,放高利贷的洪刚等等都与其交好。但小玉莫名觉得他与别人交谈时,无论多么笑容可掬,有礼温柔,都带点模式化的味道,虽然只有她这样想。
“易大帅哥,你跟电工也处得来啊,不愧是我们银梦的人气王。”小玉上前打趣到。
“额,玉姐说笑了,我只是给老冯帮个小忙而已。”青年状似不好意思地答道。
“你可真有能耐,谁的忙都能帮上。那你也帮我个忙呗,晚上同事聚会,你就别急着下班,来搓几把麻将,替你玉姐赢点钱。”易世每天都会准时下班,从不参加任何同事聚会,仿佛除了工作以外所有带赌活动一律不沾,即使只是娱乐消遣。让她很是费解。
“不了,玉姐。我下午帮普通区的小谢代班,去那边做个局,不在贵宾区。而且赌博是穷人的游戏,我可玩不起。”
“你这是当我瞎啊,看看大厅那些人,哪个跟穷沾边了”小玉好笑又好气。
“玉姐,这个穷是动词。”
“玉姐没读过几天书,搞不懂什么词不词的,我也不勉强你,就这样吧。”小玉见他雷打不动的拒绝,也不再硬劝。
“谢谢玉姐体谅,改日教你打麻将怎么赢过贵宾区的荷官。”
“行吧,放过你了。”
打发了小玉,易世暗暗松了口气。他理了理西装衬衫,取下袖口的针孔摄像头和耳朵里的无线耳机。“银梦”对待贵宾区和普通区的策略是不同的。红外线监控和远程语音指挥只会用在贵宾区的大客户身上。至于普通区,一般的手段就够了。他走到小谢原本负责的牌桌,耐心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天暗。银豪酒店大门外灯火通明,热闹起来。许浑扯了扯胸前的领带,他从未穿过正装,感觉紧绷绷的,勒得慌。但心头却兴奋不已。
“老蒋啊,你说的那个银梦赌场到底怎么走啊”
“老许,你急什么,这不正带你去的嘛。你等会儿可别露怯,冒出寒酸气来,这个地方不欢迎穷人,你跟着我学,装得像点。”
“知道知道,你快带我进去。”
蒋马是许浑在麻将馆认识的,两人臭味相投,成了酒肉朋友。蒋马有个表姐夫在江浙做生意,发了财,经人介绍获得了进入银梦普通区的资格。蒋马拜托表姐夫牵线搭桥,无师自通学会了装成富商出入银梦,一来二去也成了常客。许浑听蒋马喝醉后提过一回儿,便心痒难耐,变着法央求他带上自己。
两人装模作样地走进酒店,跟地下室入口的保安对了对暗号,放了行。一入赌场大厅,豪奢装潢和各色赌具迷花了许浑的眼。果然不是那些穷乡僻壤的赌场可比的,这里的妞儿都这么漂亮。正满脑子黄色废料时,蒋马领着他来到一个牌桌。中间的发牌员是个年轻人,让许浑莫名眼熟。牌局开始后,许浑原本有些紧张,但几盘下来,运气出奇地好,都赢了。
“哟,老许不错嘛,第一次进银梦就能连赢。” 蒋马在旁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这才几局啊,热身而已。”牌桌上的有钱人向他投来嫉妒羡慕的视线,许浑顿时飘飘然,信心像气球一样,灌进了得意的空气,快速膨胀起来。
然而接下来他连本代利输回去了。许浑略显沮丧,却依旧乐观。不过是运气不好,下几把肯定能赢回来。一摸衣兜发现没子儿了,想着初次来银梦试试水,就没带太多,顿时后悔不迭。他将求助的目光转向老蒋,对方忙摆手道:“老许,你看我有什么用,我今儿是专门带你来长见识的,没想自己玩,身上半分钱都没带。不过你也别急,银梦服务台有专门的钱庄借钱给急用的客人。”
“你是说...高利贷”许浑犹疑不定,赌场高利贷是要拿命去还的。
“这位先生可以到一旁去考虑么,让其他客人先开局。”
“就是,你还玩不玩,不玩把位置让出来啊。
“易小哥很少在这边做局,人家本来是贵宾区的。”
“要不是人数满了,我还想入局玩呢,别磨磨蹭蹭”
发牌员不经意地提醒,引起赌客们纷纷附和,许浑忽然意识到自己若犹豫不决,放弃牌局,周围抢位置的人一大把,再回来也只能加入其它赌桌了。但他莫名认定这个位置风水好,带气运。兴许能小本博大利,一夜暴富。许浑咬咬牙,下了狠心。
“谁说我不玩,老蒋你拿我身份证帮忙去服务台借点钱,我这边先打着。”
蒋马闻言而去。许浑迫不及待投入赌局。输赢交错的局面让他越发急切,着魔般一连玩了几十把,全然不顾借钱兑换的筹码越来越高。回过神来,他已经输掉了50万。钱庄负责人洪刚带着借款合同过来找他,许浑颤抖着手按上指印,跟签字画押的犯人似的冷汗直冒。50万对他这个靠民政补贴为生的赌棍是一笔巨额债款,把他卖了都还不上。
洪刚望着许浑逃一般离去的背影,心里鄙夷至极。切,当他们银梦是什么地方,穷光蛋也敢进来,真以为自由来去呢。果不其然,人还未靠近出口就被打手扣住带去了保安室。洪刚兴致缺缺地移开视线,跟上找借口离开赌桌的发牌员,递了根烟过去。
“小易啊,那个叫许浑的就是个没钱没势的低保户,即使惹了你,叫传根带人教训一顿便是,何必拿自己的辛苦钱出来做套呢。”要不是易世提前知会了他和胡传根,许浑过不了安保口。而且赌场规定高利贷只能借给有邀请函的客人。因此那笔50万的赌资是易世出的。但洪刚想不通青年为何大费周章整一个穷鬼。
易世不接烟,反递过去一张10万的支票,“因为他有我想要的东西。洪哥,谢谢你和胡哥帮忙,这点小钱就当答谢吧。”说完,径直去往保安室,余光瞥到嘴上不收,手上接过,眼神贪婪的洪刚,不明显地勾了勾唇角。
青年不慌不忙地走向了满脸紧张的许浑,神色莫测难辨。
“许先生,我们来做个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