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皮难卖,榷场时开时闭,各交易种类时收时不收,部民沿街摆摊才能售出几张。
挹娄乌苏部属肃慎一支,与乌苏里部一样,多居山林,挹娄就是“鹿”的意思,居山林则挖山住窑洞,穴居而渔猎。居平地则围栅养猪,食猪肉穿猪皮,副业除养马外,同是兼渔猎。
龙潭山附近山林猎物极多,缝顶帐子百张虎皮稀松平常,就是兽皮太廉太难卖,只能与游牧部落的牛皮,汉地的布一样,作为帐篷材料用。
若是北盟愿意敞开收购乌苏部滞销的兽皮,换来布盐油粮,铁酒陶缯,等于把居山林带的部民生计一下解决了,如何能让赫哲不喜?
“好,那咱们就说定了。”
李轩笑呵呵的伸出巴掌,与赫哲击掌为誓,又看向一直捋着小胡子,始终冷着一张脸的肃慎和硕部海兰察。
“我部兽皮也多。”
海兰察见李轩望来,不等李轩开口,就是面无表情的抢先开了口,“可我还是要弩,五十张弩,一弩百箭。若你愿偿,就偿弩,不愿偿,则罢。”
“海兰察,你真执着,轩就佩服你这号规矩硬,轻易不出头,咬定就不松口的壮士。”
李轩不受海兰察的冷脸所动,笑嘻嘻的冲小胡子眨了眨眼,一摆手道,“既然贵部兽皮不愁卖,我又怎会抢着买?还是那句话,既然是偿命,便是北盟早前只与居塞内的内附诸部,进行军械交易。五十张弩而已,便是担些干系,和硕部若非要弩不可,轩也一定奉上。”
顿了顿,又是冲海兰察一笑,“那我愿换弩的条件,海兰察,你还要不要听呢?”
海兰察冷脸上眼皮一掀,深深看了眼嬉皮笑脸的李轩,直视着眼前一双玩世不恭,眨来眨去的贼眼,沉默少许,眼中的焦距忽而一散,缓缓开口:“你说,我听。”
“十万只羊。”
李轩笑眯眯的看着海兰察,轻轻道,“我北盟愿以春夏之羊价,收你和硕部今岁十万只秋冬之羊。”
海兰察闻声浑身一震,眼神陡然一乱,似迷茫似又被何事触动,仿佛在不可置信中又嗅到了机缘的味道,讶异中又掺杂着莫名之色,眉头紧皱中声音都大了不少:“我和硕部可不放羊。”
肃慎和硕部与挹娄乌苏部,除了名字之外,实际大同小异,皆是城栅农耕,畜牧渔猎为主,不是游牧,部中没有多少羊。
可羊价与马价一样,草原上千钱的马,到了汉地就分成了戎马,田马,驽马。
汉地州郡牛马市里,一匹普通的耕马,拉车的马就万钱。戎马在内陆州两万,十万钱一匹都稀松平常。
用于长途行军骑乘的匈奴马等耐力马,用于驮载铁甲兵刃的河曲马等重挽马,用于临战冲锋突阵的大宛马等,一个骑士三匹马是标配,马都叫战马,但价各不相同。
汉地无好马,西域与草原的好马到了关内只会越来越差,圈养加阉割,会一代不如一代,最终马种消亡。汉地畜马养马之政,无一例外,没有成功过的,战马依赖外部输入。
羊是一样的,汉地一只羊三五百钱,草原上的羊百钱。
草原游牧的牛羊,与汉地农耕农田里产出的粮食一样,四季都是一样的东西。
但青黄不接时的粮价,与秋收时的粮价可不一样,
汉地农人有谈之色变的青黄不接,北方草原上同样有令牧民恐惧的黑灾与白灾。
瑞雪兆丰年,草禾生长是需要雪的。北方草原冬季一旦少雪,甚或无雪,非但会影响来年水草生长,且会把牲畜渴死,牛羊会减膘,母畜会流产,易起疫病,造成牲畜大规模死亡。
而雪多了也不行,一旦降雪过多,会把草埋住。牛羊要花更大的力气才能用蹄子刨开雪层,吃到雪下的草,体力消耗越大,减膘越快。
而肥膘就是牲畜的越冬小棉袄,冬前膘一减,牲畜就会被冻死。
白灾一来,加上气温骤降,可将满草原的牛羊,一夜之间变成冰雕。
而牧场是有承载力的,五亩草场最多只够一只羊吃,冬天放牧又走不远,草又少,超过草场承载力的牛羊,怎么都是死。
所以,草原牛羊大规模屠宰的时间,就在秋季。
肥膘不够,牧民判断熬不过冬的牛羊,就会杀掉,剥皮取肉。
汉地农耕的农人放羊,与院子里放鸡一样,还是只吃窝边草的畜牧,羊价一年四季差不离,临冬过年还会高些。
可游牧的草原完全不同,秋冬之时的牛羊价格,会骤降到春夏之时的三分之一。